獄內暗無天日,等孫天羽在爐中引著火把,丹娘才看清周圍一間間都是隔開的監房,囚犯們有的蹲著有的躺著,個個都被折磨得不人不鬼,室內臭氣熏天,不時哪個囚犯碰到傷口,發出嘶啞的叫聲,丹娘越看越是心驚膽戰。
獄牢後面緊貼著山壁,一年四季都不見天日,最是潮溼陰暗。
角落裡一間小小的監房關著五名囚徒,或坐或臥,一個個瘦骨嶙峋。精神健旺的,見了火光還能驚惶地避一避,有的一臉木然,其中一個頭發鬍鬚亂成了一團,看不出多大年紀,臥在石壁邊,不時把手指放進嘴裡。丹娘看了片刻,才發現他是在摳著石隙裡的青苔,手指上滿是泥汙,卻吃得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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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娘掩住口,慢慢轉過眼睛,只見旁邊亂草堆裡,還臥著一個瘦削的身影。
白孝儒雙目緊閉,渾身的衣物破爛不堪,只數日間,原本斑斑的發鬍已經盡數變白。丹娘喉頭哽住,再往下看時,卻見丈夫兩腿赤裸,膝蓋以下盡是瘀黑,有一片白色的物體刺破面板,斜斜露在外面,赫然竟是夾碎的骨骼。
丹娘腿一軟,坐在地上,半晌才哭道:「相公……」
07 受辱
昨晚半夜時分,白孝儒被拉到堂上嚴刑逼供,直到天亮才被投回獄中。孫天羽知道得清清楚楚,動手夾碎白孝儒腿骨的就有他。正是知道白孝儒刑傷極重,昏迷不醒,他才領丹娘前來探視。
丹娘撲到牢門上,一手伸進木柵,拚命去拉丈夫,哭道:「相公!相公!」
問起丈夫在獄中的情形,孫天羽總是吞吞吐吐說:「還好還好。」又說這案子的內情眩�櫻�鞴俅弒頻慕簦�蛋瞻ι鶜U氣。丹娘察顏觀色,心裡一直緊緊攥著。
她知道丈夫生性固執,免不了吃苦,多半還會用刑。但用刑頂多也就是打上幾板,萬沒想到竟會用了這般重刑,直把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童生當成江洋大盜。
「相公,你醒醒啊!」丹娘不顧木樁上汙跡斑斑,整個人都撲在上面,大紅羅裙沾上泥土。
任她如何哭叫,丈夫依然昏迷不醒。
旁邊的囚犯木然看著這一幕,彷彿一群行屍走肉,對丹孃的悲慟無動於衷。
孫天羽扶起丹娘,千哄萬勸地拉她離開牢房。
丹娘來時滿心希冀,回去時卻哭了一路,到了客棧,她奔進房內忍不住大放悲聲,伏在床上嚎啕痛哭起來。
「娘!」玉蓮聽見哭聲,連忙進來,「見著爹爹了嗎?他怎麼了?」
孫天羽向她搖了搖手,一面出來,低聲道:「你爹爹在獄中受了刑——」見玉蓮驚恐地瞪大眼睛,孫天羽忙道:「莫慌,你娘心裡難受,你若再哭我可沒法子了。」
「可我爹爹……」
「只是受了點傷,不妨事的。」
孫天羽還是第一次離玉蓮這麼近,以往遠遠看去,只覺她面目與丹娘、白雪蓮相仿,豔不及丹娘,眉宇間的英氣美色又不及白雪蓮,此時貼近了看,才發現玉蓮的嬌柔別有一番美態,又純又淨,肌膚鮮嫩得宛若透明。
他火辣辣的目光使得玉蓮垂下頭去,又羞又急,不知如何是好。
說話間,英蓮也出來了,探頭探腦向這邊張望,小聲喚道:「娘……」
孫天羽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道:「你去照應弟弟,這邊有我呢。」
丹娘涕淚交流,哭得嬌軀發軟。孫天羽讓她盡情哭了半晌,然後抱著她的肩膀,輕輕扶她起來,滿心想著丹娘會一頭紮在他懷裡哭個痛快,不料丹娘香肩一掙,離開了他的手掌。動作雖軟,卻有種決絕的意味,分明是有了戒心。
丹娘哭聲漸歇,哽咽著問道:「我丈夫究竟犯了什麼罪?」
孫天羽沉默片刻,低聲道:「對不起,我騙了你。」
丹娘垂頭不響,淚珠從玉頰上串串滾落。
「攀咬尊夫的並非盜賊,尊夫受刑也不是因為銷贓,而是因為……」孫天羽停頓了一會兒,在丹娘淚盈盈的注視下,輕輕吐出兩個字:「謀反。」
丹孃的眼前一黑,幾乎暈厥。謀反是滅九族的大罪,一旦坐實,莫說她們一家,就是與她們沾親帶故的親友也在劫難逃。
「我是怕你擔心,才瞞了你。這麼重的罪名,我怕你撐不住。尊夫若坐實是謀反,只怕……」
「呯」的一聲,一隻瓷碗跌在地上,摔得粉碎。
玉蓮洗手熬了羹湯,剛走到門前,就聽到「謀反」,驚懼之下,失手摔碎了湯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