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部分(3 / 4)

瀑山上槍斃了。通知公安局抄我家醫院。鄉下老房子被農會沒收;興中街濟世醫院以農會名義賣了。我們就這樣被整得家破人亡,當上了反革命家屬,成了‘殺關管’子女,被打入社會最底層,成了不可接觸的賤民。”

“沒說怎樣落實政策嗎?”

“落辦主任說,土改的案是不能翻的。”童童說:“我也找過雪瀑鄉政府,說農會那些當事人有些死了,有的調出去當了大官。但沒人告訴我他們的姓名。還了解到檢舉我爸的人是興中街茶館裡坐堂號脈的草藥郎中,後來當上了興盛縣政協委員,前兩年半夜蹬倒了床上的烘籠,把自己活活燒死在被窩裡了。”

聰聰啞然,暗想:如果按照那時的革命理論,現在不是應該按財產和社會地位劃分階級成分,對先富起來的人重新搞一次土改,搞一次對私改造,搞一次殘酷的、你死我活的階級鬥爭,鎮壓一批富人、消滅富人階級嗎?現在誰會把這種謬論奉為真理呢?如果童爸爸不被農會槍斃,濟世醫院的命運會是如何呢?合作化併入城關醫院?對私改造併入人民醫院?童爸爸本人國軍中校軍醫的身份,在鎮反、肅反、三反五反、整風反右、文化大革命、無產階級群眾專政、橫掃一切牛鬼蛇神、清理階級隊伍。。。。。。這持續幾十年不間斷的階級鬥爭運動中,能逃脫捱整的命運嗎?不可能!童童的命運也許會改變,卻不會好到哪裡去;但至少可以父母雙全,家庭完整,受到更好的教育,不至於養成這種偏激孤傲又自卑自憐、浪漫瀟灑又自制自閉、溫情輕信又自斂自重、複雜得令人費解的性格。哪個當官的會賞識這種性格的人?她擔心地問童童:“領導對你如何?”

“還好!”出乎聰聰意料之外,童童回答得極其爽快:“新院長鄭志高是部隊轉業的營職衛生隊長;陳豔潔在‘清理階級隊伍’運動中降為副職,她也是托出身成分好的福;她媽媽給老紅軍劉縣長家當過保姆,要不坐牢去了。書記還是惠世光。蕭克武胃潰瘍、糖尿病、肺結核、肝硬化、尿毒症五病齊發,死了。石建華副院長當起不過癮,想扶正,前年拉攏醫院幾大家族幫派,聯名上書衛生局要求搞民主選舉,趕走外來的鄭院長。鄭院長也不含糊,開院委會安排陳豔潔接管後勤工作。移交時查出石建華私自把政府批給醫院修城東門診部的屋基地轉跟他人,自己入股合夥修私宅;她貪汙了我媽媽交出的那包玉飾。還有其它經濟問題。我們寫材料向監察局舉報。監察局立案。局長表態要一查到底。當年在石建華病房裡藏了幾個月,躲紅衛兵的陳縣長,現任市委書記,指示縣監察局在石建華交出兩塊只值十多元錢的銀飾後免去她副院長職務,草草結案。現在醫院的幾個領導,一直對我都比較好。我媽媽退了,尚家泉也欺負不到我頭上來。”

童童說得很輕鬆,聰聰卻隱隱感到一絲不安:石建華鬥不過鄭院長他們,要搞你童無逸卻是綽綽有餘啊!說:“你不怕石建華報復你嗎?”

“不怕!”童童說:“讓狗子們叫去吧,我們走自己的路。”

曇花果 (29)

二十二。 世事如此,何以生為?

窗外蟬聲沉寂;樹上歸雀噪林。仲夏的黃昏越發悶熱。童童蒲扇不停。聰聰搖著絹面折扇。兩個都大汗涔涔。聰聰說:“好熱!我要洗澡了。你洗不?”

童童說:“沒換洗衣服,我一會兒洗。”

聰聰看了他一眼,從廚房過東陽臺到衛生間洗澡去了。

童童站在東陽臺上,看院內景色。幾十棵高大的樟樹、桉樹,擋住了夕照的餘輝,滿目昏黃。樹間一群嘰嘰喳喳的麻雀 飛來蹦去。這些被毛澤東列為四害;差點被趕盡殺絕的小生命,終於又頑強地活躍在天地間了。聽到衛生間裡傳出的激水聲,童童好想敲門進去和她共洗鴛鴦浴,重溫袒裎相擁,親密無間的激|情。22年了,青牛山仰天窩草坪上的月下美神如今會是什麼摸樣?常常在夢中重現的明月疏星、碧草花影、如夢如幻的浪漫之夜令童童心中充滿了脈脈溫情。自己雖說是自由身,她卻是名花有主,有一個幸福家庭;既然已經錯失了她,只能自己吞下這個苦果;正視現實,不能再次傷害她的感情;不能讓今天的放縱抹黑了當年的純潔;不能讓世俗的淫樂玷汙了她的純真。他又回到客廳裡,靜候她出來。

聰聰並沒關死衛生間的門。今天的重逢,她真是百感交集、五味雜陳。童童是她難忘的初戀,給了她甜蜜的初吻;童童也毀滅了她的生活,毀滅了她的愛情。愛他?恨他?越愛他,越恨他;越恨他,越愛他;既害怕他再次從自己生活中消失;又不敢貿然向他敞開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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