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他們都是給童童回信支援他聽毛主席的話,上山下鄉,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原以為三年調工作,現在快四年了,全中國一塌糊塗。政府機關徹底癱瘓,哪個還顧得上你這幾個知青啊!
幾個娃娃還惦記著吃了飯上街的事。童驊、童驪扭著媽媽要上街。
一鋮、寧春滿口昆明話,問媽媽:“我們幹哪樣還不上街啊!”
曾璞是外婆從小帶大的,拉著妹妹直接跑到房裡,站在床邊,一口流利的普通話,叫:“外婆,醒了,我們上街!”
外婆其實也沒睡著。她後悔,後悔得心子滴血。她埋怨自己:我鬼摸了腦殼哇!逼他下鄉。害了他一輩子,自己一輩子都放不下心、松不了手。我說過要照顧他一輩子的呀!
見兩個小乖乖站在床前叫她,忙擦乾眼淚,起來,說:“外婆不睡了,帶你們上街。”說著眼淚又流了出來。
見外婆哭了,曾璞呆呆地拉著外婆的手,不知道該幹啥。曾瑾怯怯地用胖嘟嘟的小手替外婆擦眼淚,嬌嫩的普通話說得真愛人:“外婆乖,不哭。上街街,不哭,不哭。”
外婆起來,洗臉梳頭。大家收拾好。一家子,三代人,老老小小十三個,浩浩蕩蕩上街去了。
當然沒喊“打倒那些狗X的!”“老子還是一大家人!”的口號。
憑一張塗改了有效期的免票,童無逸和夏理誠混上了重慶到北京的8次特快。雖說中央文革早就下令停止了大串聯,學生復課鬧革命;工農抓革命促生產,車廂裡仍然擠得水洩不通。空氣渾濁、悶熱、充滿著菸草、垃圾和屎尿的惡臭。站在過道上根本看不見窗外的景色。眼前是一張張煩悶、焦躁、疲乏而又無可奈何的苦臉。
腫脹痠痛的雙腿只求能找個地方坐下來。等屁股捱上坐凳已是深夜。蒸汽機車在秦嶺無窮無盡的隧道中喘息。窗外漆黑一團。僅靠耳朵裡一陣一陣或長或短的悶響來判斷自己是在洞中還是在洞外。在這單調的轟鬧中,他們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沒趕上大串聯和聰聰一起遊山玩水,慶幸自己還有這個機會可趁機飽覽山水風光,見一見渴慕已久的史地名勝;長長鄉巴佬的見識;找找行萬里路的感覺;卻被這令人作嘔的汙濁空氣、嘈雜、擁擠、無聊的人群弄得興味索然。
連綿雪峰的秦嶺在黑夜裡隱退了;徹骨寒夜中,華縣站臺上看到矗立西天的崇山峻嶺也不知是不是西嶽華山;令人神往,浸透了史實傳說,充滿了誘惑魅力的西安、潼關、洛陽。。。。。。不過是站牌上的幾個漢字;廣袤富饒的華北平原也就是雪積冰封的蕭條田野;當列車駛過鄭州大鐵橋時,他真不敢相信腳下那一灣凝凍的渾黃泥漿就是我們中華民族偉大的母親河;就連凌晨一點站在遼闊的廣場上,他也不敢相信正北那座看起來並非有多高大的建築就是神聖雄偉的天安門;及至後來到冷清的頤和園,破敗的圓明園,孤獨的前門,喧鬧的北海,甚至在崇禎吊死的煤山上他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舊地重遊?不過如此!”
他心中好似有一幅北京地圖。在崇文門車站下車後,他帶著眼前糊塗一片,茫然不知方向的夏理誠,憑直覺到東長安街,過天安門廣場,進西長安街,繞中南海,過新華門,轉北海、鼓樓后街,出德勝門,直到清晨6點多走進紅衛醫院大門,只在新華門輝煌燈火下問了個站崗的警衛;在德勝門問了個早起跑步的運動員:“紅衛醫院在哪?”
二十三年前,三伏天,媽媽躺在涼椅上睡午覺,任一歲多點的童童在她身上爬著玩。小無逸從媽媽的雙腳爬上大腿,從大腿爬上媽媽的大肚子。童童不清楚媽媽大肚子裡有個小妹妹,蹬著肚子又爬上媽媽的肩頭,從媽媽的肩頭上像坐滑梯樣滑下來,順胸膛滑到媽媽的肚子上。完成了這次偉大的攀登,他在媽媽肚子上歡呼雀躍。媽媽覺得不舒服了,叫奶媽把這個登山者抱開去。當天晚上,么妹出世了。
常言道:“七生八死”,七個月的早產兒能養活,八個月的反而死的多。這個規則對么妹無效,她只有六個月。丁點兒大,像只燙皮沒毛的小兔子;哭聲細小、可憐,像蚊子叫。三伏天,離了爸爸做的暖箱就凍得渾身青紫。睜不開眼睛,吸不出奶,只有用滴管一滴一滴地往嘴裡滴。親友、徒弟、街坊、鄰居們、沒有哪個相信這個么小姐保得住。偏偏她還讓爸爸媽媽給養活了,還越長越漂亮。
童無逸已經有六年沒見到過么妹了。他送么妹和四姐、姐夫上銀川時,么妹還是個蘆柴棍樣的小姑娘。這些年,互通了些書信,交換了些毛澤東像章和歌詞曲譜,也互寄了些照片,但童無逸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