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便是周恩來伯伯。
父親已經有很長時間沒見到周伯伯了。不斷有周伯伯患病、病重、反覆手術的訊息傳來。每當聽到這樣的訊息,父親就輕輕地嘆口氣,臉上顯露出焦慮的神色。他很注意從報紙上留神周伯伯的行蹤,看到周伯伯出來接見外賓,或者是參加會議,他就會舒心地笑一下。有段時間沒周伯伯的動靜了,他就知道事情不妙:他一定又住院了。以他對周伯伯的瞭解,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休病假的。
早在“文革”初期,父親就留意到,繁重的工作已經嚴重影響到周伯伯的健康,非常牽掛他,想替他分憂,但又無可奈何。據父親的秘書們回憶,1967年7月6日那天,父親曾草擬了一封給陳伯達的信,信中說——
文化大革命以來,總理夜以繼日地工作,是我們老一輩的一個很好的榜樣。最近感到總理的體質有明顯的下降,我很擔心,也聽到其他同志有同感……現在是否有可能適當減輕些總理的擔子。如把一些經常性的工作分分工,一般事情由分工的同志幫助總理直接處理,十分必要的,分工的同志不宜解決時,再請示總理或提請中央碰頭會討論。這樣,不知是否能使總理減輕些工作,適當增加些休息時間,不致使身體垮下去。總理為黨為人民辛勤工作,幾十年如一日,從來對自己非常剋制。這個問題,他本人是不會提出的。我這樣考慮提出,不知是否合適,請你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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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難之際情更濃(4)
這是一封情真意切的信,其中不難看出父親對周伯伯的深切的掛念。但是,那個年代,他只能把這封信交給陳伯達,陳伯達是中央“文革”小組的組長,而在當時,中央“文革”小組已經取代了中央政治局和書記處,是中央最核心的部門。但是,誰也沒想到,陳伯達看到信後,反誣父親想奪總理的權。這讓父親氣憤不已。
1975年過去了,1976年來臨了。1976年1月初,父親因心臟病復發住進了301醫院,7日上午,周均倫接到中央辦公廳主任汪東興的電話,汪東興聲音沉重地說:“總理病危,請轉告聶帥,來305見一下吧。”
周均倫先把電話打到我家裡,母親聽說總理快不行了,當即就哭了,她說:“我也要去看總理。”
母親和周秘書趕到301醫院,父親正在衛生間裡,一聽,就知道大事不妙,坐在馬桶上的他眼淚立刻就下來了。周均倫扶起他來,幫他披上大衣,又幫他戴上棉帽,然後攙扶著他往門外走。
他們急急忙忙乘車去醫院。事隔30年後,周均倫仍然記得這個過程中的每個細節。他回憶說:“在車裡,老帥兩口子什麼話也不說,只是哭,無聲地哭,眼淚嘩嘩地流,氣氛特別壓抑。”
到了醫院,值班人員只允許父親一個人進去,不讓母親進,說是規定。母親執意要進去,人家就是不同意。母親抹著眼淚說:“不行,我認識總理幾十年了,現在他病重,我一定要看一看。你們給鄧大姐打電話,如果鄧大姐講,不讓我去,我就不去,別人不讓我去,那不行!”
後來裡面同意母親進去。母親這才隨父親進入,周均倫他們焦心地等候在外面,不知道里面會發生什麼。
過了十幾分鍾,母親攙著父親出來了,他們邊走邊哭,居然哭出了聲,都是淚流滿面,簡直哭成了淚人一般,走路搖晃,神情恍惚。在場所有的人都受到感染,不由得跟著抹眼淚。
周均倫說,他跟父親30多年,從來沒見過他這樣流淚。
一天後,周恩來伯伯去世了。收音機裡傳出這個驚天訊息時,我正在單位,我的腦袋嗡的一聲,彷彿被重重地擊打了一下。匆匆回到家裡,我看到父親和母親痛苦不堪的樣子,心如刀絞,想安慰他們又不知說什麼好,只能陪著流淚。
說起來,我們家和周伯伯、鄧媽媽的關係實在是非同一般,從法國勤工儉學的時候起,父親就在周伯伯的領導下工作,後來回國參加大革命,在黃埔,在北伐中,在南昌起義和起義成功後南下的路上,父親一直是周伯伯的助手。尤其是在白色恐怖的上海,我們兩家更是親若一家。再後來到了中央蘇區,到了長征路上,到了陝北,他們仍然一直戰鬥在一起。乃至建國後,在領導“兩彈一星”的漫長歲月裡,父親一直擔當周伯伯的助手。因此,父親總結說,他這一生,就是總理的助手。
周恩來是父親一生中最為敬重的人之一。在漫長的革命生涯中,父親和他結下了戰鬥的、生死的、兄弟般的友誼,我的母親和鄧媽媽也像親姐妹一樣,無話不談。至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