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簪子,她從裡頭找到一隻髮網,把長髮兜起來——這是少鸞勸不到她剪頭髮而想出的折衷法子,髮網上是一排細密的茉莉絹花,耳上再換上兩粒珍珠墜子,對著鏡子,薄薄地塗上一層口紅。
塗的是最豔的鮮紅。這是她所用的第一支唇膏,因為眾人都說,她的唇形小而飽滿,越是搶眼的顏色,塗著越是好看。今天整個人無論衣飾髮飾,都是淡的,唯有唇鮮紅,走下樓來時,少鸞抬眼見到了,目光一時挪不開,直隨她到面前來。
她也定定地看著他。幾天來第一次這樣的目光交匯,知道該挪開卻挪不開,於是乾脆不挪了。想必他也是一樣的吧——一定是一樣的。他一定也在和自己的視線作戰——以前她打扮得儀態萬方,他也是這樣的眼神呢——好像再也沒有比他這樣的眼神更像強心劑的東西,心底裡仍是懶洋洋的,血液卻獲得了異常的精力,快速流動了起來,她微微一笑,“這樣出門,不丟你的臉吧?”
“你什麼時候會丟我的臉?”少鸞笑了一下,把眼挪向屋外,問:“喬天來接你還是你自己去?”
“我自己去。”
“那我送你吧。”
“好。”
他便親自替她開了車門,待她坐進去,自己方從另一面進去。把地名報給司機。車子輕顫了一下,向外面駛出去。車窗都關著,空氣裡有她身上淡淡的香氣,是唇膏的香氣嗎?還是髮油的香氣?或者是香水的香?霧一樣在鼻間浮浮沉沉。她在一端靜靜地坐著,整個人都像是沉澱下來,忽然,嘴角微微地勾了一下,道:“你記不記得,我剛來的時候,你說帶我出去會丟死人的。”
“我說過這話?看來真要自打嘴巴了。”
“那就再加十個吧。你一共欠我二十個了。”
“果然是女人都會記仇的。”
“不錯,飛龍寨的女人更是恩怨分明。”說著,她自己就笑了。她安靜時面龐冷豔,一笑起來,卻有幾分稚氣,像個孩子。少鸞由不得也笑了。相視的眼睛裡俱有一兩星光芒閃爍,在這昏沉的天色裡,如同天邊掛著的星晨,照亮了彼此的心情。無端地覺得心裡一輕。
於是喬天見到玉棠的時候,便放心了,“我還以為你不高興。”
“我有什麼可不高興的?”
“我只怕我辦事你不滿意啊。”
“嫁人嫁人,只要人好就好了,場面上的東西我都不講究。”
喬天頗為感動,“我真不敢相信我能娶到你。”
“我卻是一早便知道自己要嫁給你。”說這話時心底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情緒。大局已定的蒼茫,恍然若失的惆悵。她替自己斟上一杯酒,喝了,道:“我奶奶見著你,必定也會滿意的。”
她不過是要嫁人,現在找著人嫁了,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明杏兒奶奶就快到了,老太太已經派人來收拾屋子。玉棠雖說諸事不管,自己的隨身小事總是要自己打理的。和少容少清混著穿的衣服理出來,少清想要的一條項鍊包起來,上次在香港買的大批衣料,幾乎都堆著沒有動,也該清出來分一分,闔家都有。屋子裡翻得底朝天,驀然看到幾本繪本,那是從少鸞書房裡拿出來的。
她便還回去,往書櫥裡插的時候聽到裡面有動靜,想必是丫環收拾屋子,也沒在意,裡面的人卻喚道:“給我倒杯水來。”也把外面的人當作下人了——卻是少鸞的聲音,微微有些低啞。
玉棠端了水進去,只見他眼睛上還蒙著血絲,屋子裡散著酒氣。
“今天怎麼在家?”
“怎麼是你?昨晚喝多了,早上起不來。”便是此時起來,也勉強得很,一手扶著頭,光是靠枕上坐上,也喘了好大一口氣,喝了水,方好些,甩甩頭道:“我大概是老了,才喝那一點子,就不行了。”
“二十四歲就說老,那老太太怎麼辦?讓人做碗醒酒湯吧,再不然吃點什麼,肚子裡有東西就好了。”
“不用了,”他道,“你幫我把窗子開啟,房子裡悶得慌。”
玉棠便去開窗,少鸞問:“你在外面做什麼?”
“還你的書。”玉棠道。
正要從床上起身的少鸞動作一頓,“在清東西了?”
“嗯。”目光落在窗下那隻梅花攢心的果盒上,問,“蜜餞我那兒還有一些,你還要不要?”
“誰要你那點東西,我自己想吃,自己不會去買!”他這話裡是帶了幾分煩躁的,說完又覺得自己有些過分,抓了抓頭髮,聲音放下來,“……我知道上海哪裡有賣這些東西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