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鍾亮手,他看我我說,走吧。
他看了我幾秒,知道和他理論也沒用,於是說,好,走。臨了,給小經理一個眼神,估計足夠他回味恐慌三個月。
全城都陷入恐慌,人人終日飽食大蒜,蒜價猛漲,幾乎與金持平,頭頭們再三發表口臭講話,下達檔案,但,沒用,還有什麼比保命重要。
整個城市像一座空城。街道上空空如也。最新訊息,疾病可透過呼吸道傳染,人人關窗戶,戴口罩。恨不得長出魚鰭。
我和鍾亮走在路上。他突然笑了。我說,你笑什麼?偌大條道路,就我們二人,雖然似約會,但也不值得如此開心。
他說她在幹什麼暱?一臉甜蜜。真正戀愛狀態。
我知他在說痴心獸。那頭他年幼時候的玩伴,一語驚醒。夢中人。鍾亮說,怎么會忘呢,爸爸帶她回來時。已經長成五歲模樣,漂亮的小女弦,走過來。叫我哥哥。爸爸說,這是你妹妹。從今天開始,要好好對她。
陶瓷一樣的娃娃。一眼就喜歇她。她不喜歡上街,就不去,她喜歡看書。我陪她,雖然年紀小,但很聰明。口齒伶俐,和我下圍棋,每次都輸給她。
在這座恐慌的城市,他在掛念著那頭獸,痴心獸。人造的獸,價格不菲,每個孩子最好的玩伴,但他不管這些,他走在我身邊。眼神陰鬱,焦慮,是那麼英俊。他說。師姐,她去了哪裡,現在會不會有危險?
我嘆氣,握他的手。別擔心。我說。
我掛念他。但並不擔心,還好他已經死了,永遠都不會受傷害。無論瘟疫。戰爭,都和他無關。
我只掛念他。
我回家去喂路佳的痴心獸。三克胡蘿蔔,十克水。十克可樂。她食慾不佳,半數嘔出。難道你也會擔心?我捏捏她剛長出的小鼻子,雖然小,但是和我的鼻子的確長得很像。
睡到半夜。驚醒。電話。
接起來。是路佳。小姨……剛叫一聲。就被我姐姐搶過去。
我們被困在機場了!她說。
啊?我迷迷糊糊,什麼?
我們被困在機場了!本來是聽說鬧瘟疫,玩也沒玩好就回來了。結果剛剛到永安機場。就被攔住了。說不許進人市區。姐姐聲音著急。有哭腔。
還沒說完。又被姐夫接過去,他說:你別擔心,也沒什麼,應該是程式問題過了就會讓我們回家的,但是路佳有些累了,所以很悶。你哄哄她就好。
然後電話給路佳,我被他們繞得半暈,聽得路佳說:小姨,佳佳好嗎?
好好。我連聲說。我說路佳乖不要怕,明天你就可以回家了,小姨做紅燒肉給你吃。
不吃!要吃可樂雞翅!路佳挑剔。
好好。我答應。
小姨我想你了。奸計得逞。小丫頭不忘撒嬌。
我也想你。我說。
如此聊了五六分鐘,終於掛了電話。
痴心獸在床上發出模糊不清的聲音。皺著眉毛,抓我的手指,你擔心路佳嗎。我問她。
她只是呢喃。眼中似有淚水。
我抱她在懷中。柔軟而溫暖,可愛的小乖乖,沒關係,我說。他們會回來的。
他們回不來了。
全體機場歸來遊客安樂死?!報紙的標題如此聳人聽聞。疾病可怕,防不勝防,傳播途徑治療方法一無所知,政府為了保護全市人民安全,決定犧牲少數……
我打電話問鍾亮:愚人節改到聖誕節以後了嗎?
他們玩真的。鍾亮語氣低沉,說。
永安爆發大規模遊行,遊行隊伍浩浩蕩蕩向市政府出發,隊伍中人員混雜,有白領,商人,更有官員,他們是一望無邊的人海,大人,少年,甚至兒童,衣著光鮮,儀表堂堂,全部揮舞著旗子,高喊著:不要疾病,要健康!處死帶病者!處死帶病者!
遊行隊伍在途中遇見另一小群人,稀稀拉拉舉著牌子,說不要殺死無辜的人,應該隔離觀察,不應屠殺——瞬間被衝得不見人影。
我在房間中,看樓下,整個城市從未如此井井有條,所有的人都喊著同一個口號,恐懼著同一個恐懼,呼吸著同一個命運,他們的臉害怕得發青,雙手發抖,這是一個如此瘋狂的城市。他們都是城市中的精英,要員,是永安城執行的動力,那些流浪漢,農民工,藝術家,在遠處看著他們,瞬間就被淹沒。
我打電話給我姐姐,打不通,一次又一次,都說,你所撥打的號碼並不存在。
我們的城市瘋了,頭頭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