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走到他身邊,靜靜地坐下,看著他。月光落在他愁鎖的眉梢眼底,蕭瑟如水,帶上了某種無法形容的悽迷之色。
這樣的肖陽是她從未見過的。他似乎任何時候都是胸有成竹、沉著淡定的模樣,鮮少有這般借酒澆愁、放縱恣肆之時。今夜,到底是什麼擊中了他的心結,讓他如此失態?
默默看了一會兒,她終於忍不住問:“為何要喝這麼多酒?”
肖陽頭一仰,又灌了幾大口酒,方道:“每次殺人後,我都忍不住要喝一點。”
“豈止一點?你是存心要灌醉自己。”
“醉了不好嗎?一醉解千愁。”肖陽低聲笑了笑,笑聲在喉間打了幾轉,就嘎然而止,英挺的眉重又擰起,似乎很苦惱的樣子,“可我卻怎麼也醉不了。”
說是醉不了,但他確實已有八九分醉了。他慢慢轉過頭,竭力睜大朦朧的醉眼,看了好一會兒,才認出身邊的人是林月兒。於是呵呵笑著,遞過酒罈:“來,你也陪我喝幾口。”
林月兒也不推辭,接過罈子,抿了一口,隨即蹙起了秀眉。
那酒極烈,入口猶如火燒。
“窖中美酒甚多,你為何非要拿這燒刀子?”
“那些酒都不夠烈,哪有燒刀子好?”他拿過酒罈,又灌了幾口,滿足地拭著嘴邊的酒漬,“越烈的酒醉得越快!”
林月兒望著他,秋水般的眼眸興起了一絲漣漪,忽然問:“你把自己灌醉了,就能忘掉殺人的痛苦?”
肖陽不答,抬首望著天上的明月,深邃若湖的眸中,彷彿有種埋藏得極深極沉的情緒,正在漸漸浮出水面,坦露在月光下。然後,似乎被那刺目的光芒觸痛了什麼,他匆匆垂下眼簾,繼續悶聲不響地喝酒。
“‘奪命修羅’也會厭惡殺人?”林月兒忍不住追問,她不會忽略剛才在肖陽眼中看到的陰暗的痛楚,她心裡突然有了一種衝動,想要更多地瞭解他,瞭解月光背後不為人知的傷痕。
肖陽靜了一瞬,慢慢轉首看著她,眸光清冷,突然濃眉一揚,反問:“難道你喜歡?”
林月兒默然,月光落在她臉上,有種透明的蒼白。她忽然抱過酒罈,猛喝了幾口,烈酒入喉,撩起一陣火辣辣的刺痛,嗆得她咳嗽起來。看她漲得通紅的臉,肖陽唇邊不覺帶上了一點笑意,伸手輕拍她的後背,給她順氣。
好容易止住咳,林月兒眼中已有了淚花,也許是嗆的,也許不是。夜色深沉,宛若暗河蜿蜒不盡,她望著遠方怔怔地出神,似在回憶什麼,臉上表情變幻不定,過了半響,緩緩說道:“我第一次殺人時,只有八歲。”
肖陽微微一震,眼中波光忽泛,定定地望著她。
她臉上已恢復了平靜,像一個遊離在紅塵之外的人,平靜地述說著自己的故事。
“我家有很多人,我爹娶了很多個妻子。我娘長得最美,也最受寵,但她生下我不久就去世了。其他人妒恨她,就想著法子陷害我和哥哥。
“有一次,家中的幾個姨娘,還有她們的兒子,一夜之間都得了種怪病,怎麼治也不見好。父親請了個法師,那人卻誣衊說我和哥哥是妖孽,會克父克母克全家。於是姨娘們就哭著求父親把我們處死,她們雖然哭得很傷心,但我知道她們心裡一定笑得很得意,因為她們的奸計就要得逞了。我爹雖然看在我孃的份上沒有殺我們,但他從此就對我們十分冷淡,冷淡的後果就是其他人都可以肆意欺辱我們,折磨我們。
“我八歲生日那天,哥哥親手做了個玩偶給我,我喜歡極了,連睡覺都要抱著。那時哥哥整天忙著習武,做許多事,不能經常陪我。有了玩偶,就像哥哥在我身邊一樣,讓我很安心。
“有一天,我抱著玩偶正在院子裡曬太陽,大娘二孃的幾個兒子看見了,就搶了過去。我哭著求他們,他們卻笑得更開心,還把玩偶丟進了池塘。那時正是冬天,塘水冷得刺骨,我卻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我什麼都不顧,只想著不能讓玩偶丟了。
“那幾個人很驚訝地看我在水裡遊,他們以為我會淹死,沒想到哥哥早就教會了我游泳。他說我們身處的環境太險惡,若不多學幾種防身之技,恐怕會死無葬身之地。所以我很努力地學,也學得很好。
“眼看我就要夠著玩偶了,那些人竟然叫一個隨從跳下水,抓住我的頭髮往水裡按。冰冷的水從我的鼻子、口中倒灌進去,我拼命掙扎,那隻大手卻死死按著我,一點兒也不放鬆。我的胸口越來越悶,快要無法呼吸了,於是我放棄了掙扎,心想就這樣死在水裡也好,反正這個世界也沒什麼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