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早晨水涼,魚都游回河裡去了,很少有人能在這時打到鮰魚。阿牛也是因為老母親餓得厲害,才無奈出來,心裡禱告著觀音菩薩保佑,能碰運氣網住幾條。
河灣裡靜悄悄的,岸邊的樹葉在晨風裡吹得唦唦作響,有點瘮人。河水裡不時有一陣水沫拍岸的聲音,愈發襯托出一股寧靜來。
阿牛把魚罾下了,用一根麻繩拴在岸邊的樹上,免得被水衝跑。他就兩手枕在頭下,順河岸在沙灘上躺了下來,想再睡一會兒。
躺下後,他覺得渾身發冷,睡不成覺。索性坐起來,掏出荷包與煙鍋,準備抽袋煙。荷包是他母親親手所繡,上面有兩隻戲水的鴛鴦。母親曾告訴他,她這一生就繡了兩隻荷包。一隻給了兒子,是因為家裡窮,到現在沒有為他娶上媳婦,所以也沒有哪個女子替阿牛繡一隻荷包。另一隻荷包是她做姑娘時,為阿牛的爹爹繡的。
阿牛在荷包裡挖了一鍋煙絲,用手按實了,抽出來,準備點火。伸手摸了摸用細麻繩作的腰帶上,卻發現火鐮火石都不見了,就懊喪了一會兒。於是學那些官兒鄉紳,在河灘裡踱起了步。
大約轉悠了三五圈,阿牛實在忍不住,來到魚罾前,試著用手拎了拎,心頭立刻“怦怦”地跳動起來。魚罾下分明是有東西了,而且很重。阿牛來了精神,雙手用力地往岸邊拉罾。拉到了岸邊,他想把罾提起來,卻紋絲不動。莫不是大傢伙?阿牛心都要跳出腔子外了。他乾脆把短衫短褲脫了,下得水去,打算把水中物抱上來。
水涼激骨,阿牛渾身就起了雞皮。他咬住牙,屏氣下水,忽然感到一堆軟綿綿的物體碰到了腳踝。他用手一摸,分明是一隻人腿。再往上摸,又觸到了一團更綿更軟的肉,果然是人,好像還是女人。阿牛的頭皮立時就炸開了,頭髮根根豎立,呼地一聲浮出了水面,連滾帶爬地上了岸。
他本能地就要拔腿往自家的屋頭逃竄,連他那唯一的破魚罾也顧不得了。剛跑得十幾步,一個念頭猛然竄上腦殼。如果是女子,不知是啥子年齡?長得咋個模樣?阿牛都二十歲的人了,連個女人味也沒得聞過。要是她尚沒死,那豈不是天大的美事?
阿牛不及細想,轉身幾大步下了河灣。到得水裡,不分青紅皂白,把那人抱了上來。
阿牛一直抱著溺水女子,來到河岸上,方才放下。藉著漸亮起來的晨光細看,只見此女子年輕得很,面色被水浸泡得發白浮腫,但是依然很有風韻。她身上衣服被水流衝擊得有點撕扯,面板細嫩,只是也被水泡漲了。肚子裡好像喝了太多的水,像快要生產的孕婦。看模樣,阿牛猜測這人不是貧苦人家的女子。他把女子扛在肩上,在地上轉起了圈圈,想把她肚裡的水控出來。
剛轉得三五圈,女子的嘴裡倒是吐出了一些濁水,阿牛卻受不住了。他昨晚就只喝了一肚子不見米粒的清湯,到早晨一泡尿早撒完了。剛才這一陣折騰,使他頭暈眼花,幾乎支援不住。
他把女子重又放下,試了試她的鼻息,哪裡還有一絲?看來是落水的時候已久,救不迴轉了。
阿牛把魚罾拿了,回到家,向母親說了此事。母親一聽,顧不得腹中飢餓,對他說:“兒呀,這是一條人命,也不知是哪家的女子,又為的麼子事落水死了?可憐她們家人,還不知道。你快去找里正告知,幫著把人先葬埋了,入土為安哪。以後再慢慢地尋她的家人便是。”
《菊花醉》第四章(2)
阿牛答應著去了。
不一時,里正隨他來到了河灣,見那女子雖死,但面目安祥,不像是兇惡而亡。里正端詳了一會兒,不認識,斷定不是附近的村裡人。就吩咐阿牛在此看守,他回去多喊些人來,弄一條葦蓆,把女子葬埋了。
里正剛下得河灘,就聽阿牛急聲呼喊,忙又折轉回來。見阿牛手裡已持了帕方巾,上面隱隱有字。里正問:“阿牛,你拿的麼子?”
阿牛把方巾遞給他,說:“我想把她擺正些,見她懷中露出這一塊方巾,上面有字,就把你喊轉來。”
里正湊近了觀看,見那方巾上面,是一首詩。字跡雖被水浸泡,有些許跑墨,但因是用上等的徽墨寫成,故而還可依稀辨認:
○流不斷○情根,
花落無歸有淚○。
紅○流○○片水,
情根○盡美人魂。
下面還有一行小字,有點看不清楚。里正說:“阿牛,你年輕眼力好,來看看這小字寫的是麼子。”
阿牛說:“阿伯,我啥時候能看得懂字,就好嘍。”
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