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言語相逼,卻是冷冷的盯著,要挾之意畢現。
“四郎——”李宏又斥一聲,拳已攥得筋骨隱現。
李裕卻冷哼一聲,將手中酒觴狠狠向地面摔去。
青光一墜,那清脆又刺耳的聲響彷彿已響在心頭,如此無望、決絕,震得人肝膽俱裂。
只在此千鈞一髮之際,猛地,一道白影從屏風後閃出,宛如疾風掠過。只見白弈單膝而跪,手中所持竟是支劍鞘,只一點,便生生將那酒觴截在半空,再旋鞘一挑,酒觴已到掌中,好似幻影移形。他拋了劍鞘,將太子擋在身後,雙手卻將酒觴敬上,對李裕施了一禮:“殿下仔細著些。”杯酒微漪,一滴未灑。
奇兵突襲,乾坤暗異,李裕緊盯著好似憑空出現的白弈,驚異與震怒已在眼底沸騰。他並未接那支酒觴,而是將手緊扣在腰側,後退了一步。“好!難怪我等你許久不到。你果然出賣我!李宏!”他忽然扭頭盯著李宏,咬牙冷笑:“不過就算了,反正我也沒打算——”
“畜生!你住口!”李宏撲上前去,一拳已揍在李裕臉上。
李裕踉蹌一步,揚手反撲,竟有一道銀光由他腰封上飛出。
“大王小心!”白弈眸光一凜,厲呼。
李宏一震,驚駭之下已覺面上一燙,火辣辣的灼燒比疼痛先來一步,熱血泉湧。他下意識抹了一把,滿手鮮紅。“把劍丟掉!四郎!快向父皇認錯!”他幾乎暴怒起來,顧不得傷勢,雙手鉗住李裕就將他往地上摁。
李裕已是雙眼赤紅,掌中一支軟劍,薄如蟬翼卻鋒利無比。李宏赤手空拳,落盡了下風,只是扭住他不放。兩人打作一團,撞翻案几,觥籌盤碟碎了滿地,砸得咣噹亂響。
響聲亂起時,殿外衛軍已經湧入,將個長生殿裡外圍若鐵桶,烏甲獸吞如浪,裡外望之不盡。為首一員大將帶刀持劍,疾步厲喝:“李裕,你部下人馬皆已就擒,還不放下兇器,俯首認罪!”正是宋啟玉。
“快向父皇認錯!”李宏空手抓住弟弟劍刃,另一手死死扣住他手腕,連連低聲急催。
李裕劍鋒只在李宏咽喉前半寸,一雙眼明滅急變。忽然,他抬膝狠狠頂在李宏胸口,回手抽劍。
李宏悶聲痛呼,不得已鬆手,立刻又被李裕一腳踹得屈身倒地。但他立刻便摁著心口爬起,又要去拽人。
李裕拖著劍,劍身已被血浸的鮮紅。他站在大殿正中,背對著殿門及宋啟玉,緩緩地,將兩位兄長和父親一一打量,目光最終落在站於太子身前的白弈身上。他略眯起眼,眼角微挑,愈發顯得狹長,精光閃現,因打鬥而散亂的青絲映著輪廓分明的臉龐,如有魅生。他似笑了起來,拔足向著太子撲去。
白弈竟不阻擋,更不還擊,只將太子護在身後,攥拳站定,紋絲不動。
長劍如鳳,轉瞬殺鋒近在咫尺,再前送,已有紅光飛湧。
“四郎!”李宏大呼一聲,不顧一切撲前去,攔腰將李裕抱住。
劍嘯龍吟。
呼喊聲仍有餘音震盪,血花已噴濺。
宋啟玉一劍削來,那顆頭顱便飛了出去,正滾落在太子李晗足畔。
驚慌瑟縮已久的太子終於發出淒厲哀鳴,手足無措地抱住護在自己身前的白弈,“哇”得一聲,涕泗橫流。
“魏王私自驅兵入禁,藏械上殿,意欲謀逆,行刺在實。末將不得已,先斬後奏。今叛兵已定,逆首伏誅,請陛下旨意。”突如其來的悽寂中,短短三句話,聲聲擲地,字字如鑿。宋啟玉抱拳帶甲跪在殿前,盔甲撞擊地面,悶響猶似雷聲。
李宏渾身一震,緩緩抬起頭來,呆怔怔看著懷中已沒了頭顱的身軀。那身子陡然傾塌,腔中餘血湧下,澆面,染得滿目鮮紅……
皇帝依舊正襟而坐,面上已再無表情,甚至沒有淚水。他專注地穿過鮮血,注視著湛藍天際彷彿純淨無暇的一角,就好似淡漠了一切,穿透了現世,追逐著遙不可及的一抹微光,不知何處何方。
腥風血雨襲過,帝都傷痕累累的宮闕高殿之上,獨白弈一人依舊長身而立,一手撐起癱軟的太子,眼角一閃而過的,卻是無人察覺的冰冷笑意。
以一命,賭一命,勝者生,敗者亡。不過如是。
陽光向層雲遮蔽後退縮,愈壓愈低的天穹之上,忽然乍起驚雷。
衣衫沾雨的侍婢驚慌失措,撲上堂前哭地語無倫次:“娘子!頭沒了!頭沒了!”
驀地,胡海瀾心地一陣寒瑟,僵了半晌問不出話來,惶惶地想要起身,錯手先碰翻了茶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