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目光沉靜的直要探入人神魄深處去,良久,緩聲問道:“好了,現在你告訴我,你怎麼了?”
“我……”朝雲窒了許久,終有一嘆,“沒事,只是太累了。”他垂下眼去,輕描淡寫地倦意畢現。
“早些回去歇著罷。這右武衛軍,可還是要靠你。哥。”白弈眸光深淺閃爍,搭手在朝雲肩膀,輕拍了二下。
這一聲“哥”,喚得朝雲眸色微震,反把住肩頭那隻手,唯有沉默。
暮鼓之後,街鼓相和,八百鼓聲迴盪神都天地,宵禁上,各坊閉門戒嚴。
離了公主府,朝雲一路縱馬,數著耳畔隆隆聲。鼓聲悠遠,一下下似震在心裡,不禁令人有些恍惚。
神都氣象似一團厚重濃霧,將天朝皇城下的一切重重包裹,即便是這樣的鼓聲,依舊透著沉沉威儀,遠不似山間靜水畔青燈古剎下清澈舒緩地嗡鳴。
明日他又該上山去,去探望母親,還有……他暗自輕嘆,白弈方才所說還縈在心頭,甸甸得有些沉。
阿赫這麼說,或許真是已放開了罷。可那個被他親手送與別人的女子呢,他真的也放了麼?轉眼兩月有餘,他甚至連問也鮮少問起,更毋論探視。分明那時還關心則亂,半夜裡圍府陳兵,大有賭命一搏之勢。若真是放的乾淨了,何至於此。他大可以像個普通的兄長一般去看望自己的小妹。
這許多年來,眼看著這個只小自己半歲的兄弟一點點的變,從幼時率性的孩子,變成了如今翻手生死亦不動形容的鳳陽王,性情,手段,幾乎什麼都變了,唯一沒變的,只有生在骨子裡的倔強,還有那一絲剪不斷理還亂的情長。
也只有這樣的時刻,才讓人清晰地察覺,他還是阿赫,血濃於水,生死情義,無論如何不能捨棄。
可常此以往,究竟是在幫他,還是反而害了他……
思緒沉浮,不自覺已到自家門前,忽然,馬蹄一頓。朝雲猛一驚,勒馬時已看清面前攔路之人。
那是他這一年多來一直刻意迴避的人。
崇儉。
他下意識催馬退了幾步,但那絲毫不能妨礙白崇儉迫上前來。
“大哥手傷好利索了麼?”如此單刀直入質問得甚是乾脆,白崇儉瘦高的身影在已是人影寥寥的街道上,顯得愈發孤冷。
朝雲眉心一跳,不由自主又握住手上舊傷處,那隻左手上,獨少了一根手指……
見朝雲不答話,崇儉索性跳到近前,伸手撫著朝雲坐下馬:“大哥這馬蹄鐵可該換換新了?那臥雲寺遠在郊外山中,道路難行,這樣長久往返,十分辛勞罷?”
“你什麼意思?”朝雲迫不得已,只得應他。
“大哥何必緊張,小弟還能做下什麼大事?再大,大不過人命官司。”白崇儉一如既往綻出那般赤子笑顏。
只是這般稚純看在朝雲眼裡,卻比冷笑怒容更令人心顫百倍,更何況分明話中有話。“你想要什麼直說罷,不必兜圈子。”朝雲長嘆,低問。
白崇儉笑道:“我可不想要什麼。問問大哥,咱家那位妃主,究竟什麼來頭?”
“住口!”見崇儉竟當街說出這話來,朝雲震驚之下急斥。但他愈顯露焦急,崇儉反而笑容愈盛。“不說這個。那大哥可與我說說,聽聞臥雲寺不遠有座陵冢,裡頭葬得是誰?怎麼不單白府上常常祭掃著,藺公府上也常祭掃,連大哥每去臥雲寺,也必要前去祭拜一番呢?”
“崇儉!”朝雲皺眉。
白崇儉卻全然似在自語,自顧自又道:“對了大哥,還有一個人,小弟也要向你打聽。傅夕風,是誰?”
朝雲渾身一震,怔忡良久,無奈苦笑:“你既已都知道了,何必。”
“好。”崇儉冷嗤一聲,“大哥記著,你今兒是應過我了。”他言罷欲走。
“崇儉!”朝雲急喚一聲,“崇儉,你可別胡鬧!”
但白崇儉已風一般閃沒了蹤影,冷清街上,遠近連半個鬼影也是瞧不見了。
朝雲呆看這詭譎暮色良久,只覺一顆心沉沉的,墜入淵底下去。
今時今刻,怕已是既牽不住韁,又回不了頭了……
至年尾,又是大雪凍結,內侍監算了日子開始斬冰凌陰,留待來年夏日使用。李晗意興甚濃,特命巧匠們造了間冰室,雕刻各種冰雕玩物,得知阿寐已大好了,便叫婉儀將她帶進宮來,要補她的滿月酒。
婉儀不便推脫,只得帶阿寐入宮去。
自從仲秋夜後,李晗便將宋後禁閉寧和殿,不許她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