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嚴陣傳令,若有不願前往者,可立刻自行離去,決不阻攔,亦不作逃軍論時,三千勇士卻無一人出列,甚至無人多言半句。
舍一身血肉,保家國平安,這便是烽火原上兵戈陣前鐵打的兒郎。此時無聲,卻勝萬語千言。
離開涼州城的時候,姬顯再三地回望著涼州城頭獵獵迎風的大旗,問藺姜:“為什麼我沒辦法恨他?那種令人瘋狂的仇恨,我沒辦法理解。”
“因為你對他有感情。”藺姜不緊不慢地催著馬,“仇恨是用來止痛的毒藥,但你若是對他存有感情,每多恨他一分,便只會讓自己多痛一分。”他看一眼身旁面帶困惑的少年,感慨萬千。
阿顯年幼喪父,那個一直救他、教他、養他的人,是白弈。或許,在阿顯內心深處那些明暗錯纏的情感溝壑中,白弈已不單純是一位兄長,而是早已無法替代地著染了父親的氣息,讓這個孩子依戀難捨。
阿顯是個聰明的孩子,說他天真也好,憨傻也好,他本能地懂得如何真正保護自己。可是,另一些人呢?是否要將自己割得遍體鱗傷,痛徹骨髓,才肯放自己一條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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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六六 胡不歸
藺姜率軍開拔,一晃月餘,竟幾乎了無音訊。
臨行時白弈將白府上精心馴養的飛翎給了他四隻,叫他進入沙漠前放一隻,到了西州放一隻,抵達高昌再放一隻,入山前放最後一隻。不需書信,只要這四隻鴿子各自按時回來,就能知他們行進順利。
然而,那四隻飛翎卻一齊飛了回來。
白弈暗歎,猜想藺姜恐怕是為求至極輕裝,在入大漠前就將這四隻鴿子一齊放走。沙漠之中,人尚且缺水缺糧,還要帶幾隻鴿子,確實也是拖累,倘若遇上風暴或流沙,能否保全也是未知。放了也就算了吧。只是如此一來,諸事皆只得靠一個默契,再難以及時互通訊息了。
入冬後,遠徙西突厥軍果然漸漸愈發浮躁,頻頻邀戰,每每聲勢大造,於城下連日夜的鬧也是常事。至後來,竟常坐在涼州城下,指名點姓喊著白弈叫罵。城頭將士們聽得萬分憋悶,紛紛請戰,無奈白弈堅決不允,還叫他們連一支箭也不許射下去。
非但不許應戰,白弈反而讓涼州長史王徽遍集城中裁縫,領其中眼力最佳者上城頭去觀望西突厥軍服制旌旗,回來畫下圖樣,再叫之前歸順的西突厥俘虜加以指正,命裁縫們趕製突厥軍衣甲旗幟。
將士們大為不解,不知元帥為何竟要替胡人籌備軍用,一時紛紛前去探問。但白弈卻不加半句解釋,只是微笑著叫他們少安毋躁。
及至千餘胡服盡數齊備,白弈卻只招了一人來幕府相議,便是趙靈。
“我要你領人扮作突厥軍,夜襲吐谷渾,將吐谷渾準備冬用的屯糧劫走,送往西突厥轅營。但我只能給你一百人。你敢還是不敢?”他盯著趙靈雙眼,如是相問。
吐谷渾與西突厥長相勾結,胡人之所以至今仍能堅挺不退,多半倚仗吐谷渾在近處支援補給。但吐谷渾亦同樣遊牧草原,冬日難熬卻不是西突厥專利,長久供給,早已暗生怨憤。欲退胡狄,先擊其利。此番喬裝胡人前去吐谷渾奪糧,一旦得手,恐怕大戰未開,這狼與狽便先要內訌。
“大王果然好離間計!”趙靈揚眉一笑,眸中閃爍不定的,全是興奮光芒,反而頗為挑釁地反盯著白弈,“末將敢不敢倒在其次,反倒是大王,當真敢麼?”他始終不肯稱白弈一聲“元帥”。
白弈聞言,目光愈發沉斂,“待大局已定,勝券在握之時,白弈自會給將軍一個交代。但,今時今刻,還請將軍以家國大計為重。”他說著向趙靈抱拳行了一禮。
“既然大王都不怕了,末將又有什麼好怕的。”趙靈眸色一瞬明朗,“但這一百人要我自己來挑,不是精兵我不會帶。”他笑著,不待白弈動手,自取了令字籤反身就走。
這一策離間計,當真天時,地利,人和。
吐谷渾早為糧草之事對突厥軍多有怨意,已藉口拖延了許久,遲遲不肯供給。如今趙靈忽然去截,先入為主,自然認為真是胡人前來搶糧。趙靈領那一百精騎活像遊走密林的獵豹,迅猛矯捷,引著吐谷渾兵便向突厥軍大營撲去,扔下截來糧草就走,亂軍之中,夜幕之下,撤得悄無聲息。
西突厥軍被蒙鼓中,全然不知吐谷渾為何忽然來犯,慌亂中一番大戰,死傷慘重,待猛然醒悟過來,方知中計,連忙急急鳴金叫停。西突厥戈桑烈汗命次子速魯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