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鸞驚了一瞬,撫著孩子的頭,笑哄:“傻話,哪有孃親不要兒子的。一定是你自己到處亂跑了,你阿孃怕是急著到處尋你呢。”
但那孩子卻不說話,只是將小腦袋埋在墨鸞懷中,親暱地磨蹭。
墨鸞由不得將他整個團抱入懷,又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沒有名字。”那孩子委屈的耷拉著腦袋。
“怎麼會沒有名字?”墨鸞笑道。
孩子癟了癟嘴:“阿孃還沒有給我起名字。”
“連乳名也沒有?”墨鸞不禁奇怪。
那孩子卻只是低頭不語。
能入這皇宮內苑,必是貴胄子弟,何況又是這樣的打扮,想來應是宗室子,這樣人家的孩子,都已三四歲了,學會了說話,卻連名也還未起?墨鸞愈發心中疑惑。“那……你姓什麼呢?”她又問。
“姓……”那小小的孩子好似不知該如何作答了一般,白嫩小臉上竟顯出些細幼的茫然然。“姓李……”他遲疑地想了想,又用力搖了搖頭道:“姓白。”
驀地,墨鸞心上一顫,怔怔看著這孩子,不知如何是好。
那孩子卻將一雙小手抓住墨鸞,水靈靈地大眼睛怯怯地望住她:“阿孃真的不要我麼?”他小心翼翼又縮回墨鸞懷中去“雖然阿孃不要我,但是……我還是很想見一見阿孃……我很喜歡阿孃,阿孃喜歡我麼?”
墨鸞只覺手也抖了,卻是情不自禁將他緊緊摟住。
小小的身子,柔軟又溫暖,帶著甜甜**。
猝不及防的,心中那一處柔軟,便塌陷了。
“不是……阿孃不是不要你……只是……”她有些急迫地想要解釋,如鯁在喉,卻又難以言說,情不自禁哽噎,心潮翻湧。究竟是為的什麼,竟如此輕易地便將這等離奇之事信在了心頭,匪夷所思到連她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莫非,當真是那冥冥中牽定的血脈之息?
“我知道,阿孃只是不得已,可是……”如斯稚嫩童音,香糯中卻全是不與相稱的寂寞老成。那孩子將項上金圈兒取了下來,遞在她手中。“阿孃,我要走了。這個留給你,以後,你要是想我,有它替我陪著你。”
“你要去哪裡?”墨鸞驚得一顫,慌忙想要抱住他。
但他卻忽然消失了,便似一縷煙,轉眼已遁匿無蹤。
她猛站起身來,四下尋找。
聞得呼聲的宮人匆忙趕來,卻只見她孤身立在池畔,茫然失神時,掌中是一支澄金的蟠龍圈兒。
自那以後,她再沒見過這孩子,只是整夜的做夢,夢見自己懸在萬丈深淵,足下絕無寸土,眼看著便要墜下去。
那孩子在山崖上,吃力地拉著她,雙瞳因著恐懼與焦急而顫抖,但沒有哭。
覺出自己不可阻擋的陷落,她大喊著要他放手走開,不要被拖下來。
他只緊緊抿著唇,說什麼也不放。
但他卻忽然消失了,變成了掌心裡一隻金澄澄的項圈。
她覺得有溼熱從身下湧出,墜落時低頭,全是鮮紅。
……
這樣的夢,一夜裡要做上許多次,驚醒了再閉眼,又會重複。
無法入眠。
她將那項圈緊緊攥在掌心,想哭,卻流不出淚來,只得睜著眼,盯著帳頂垂下的香薰球,看著那球兒輕悠悠打轉。熬。幾近崩潰。
姬顯封了勇義侯,開府立戶,但不得實職,整日陪在藺公跟前侍奉,盡人子之孝,空了,也常去看阿姊,得知她不能安睡,便扛了刀站在門外守著。
“阿姊你安心睡罷。有我守著,誰也休想傷你。”
記憶中年幼稚氣的弟弟,如今竟也有了幾分開元名將氣勢。
她又是歡喜,又是惆悵,只得苦笑。“把刀放下罷。我又不是被什麼鬼怪纏上了,要你這麼重的戾氣。”不錯,並非鬼怪作祟,糾纏不休的,只是她自己心中的魔。“若有一事,不知是惡是善,只覺得,怎麼做都是罪,又當如何抉擇?”她望著遙遠處那一尊看不見的佛,猶如捫心自問。
姬顯像個阿羅漢一般盤起腿:“阿姊你為何偏要想得如此複雜?殺人為惡,救人為善,但若我們在邊關守城,要保衛家國,便要殺邊族蠻寇,這又是善是惡?若要照你這般糾纏起來,可真說不清了”他說著十分理所當然地望向墨鸞,“所以,你若覺得是善,那便是善,你若覺得是惡,那便是惡,是惡終有報,沙場上揮不下刀去,便是最大的報應。”
墨鸞呆怔良久,只覺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