湍急難平,愈發苦澀。
若是對著邊族蠻寇,那倒也罷,偏是血肉至親,這一刀又要如何揮下?
原來,刀與刀的含義,竟也能如此不同,叫人優柔難斷。
但不曾想,當鍾御醫的藥煎好了,捧在她面前時,她端著那碗湯水,看著那烏黑髮紅的汁液,甚至,噙住一口,她竟覺得無法下嚥。
手不能自抑地輕顫,她下意識去摸索那支項圈,意外的,竟什麼也沒有摸到。
無端端地,她便忽然慌了起來,失手打翻了藥碗,連那一口來不及嚥下的藥汁也吐了出來。
“我不喝了……我沒嚥下去……”她捂著嘴,止不住發抖。
孩子。
此時此刻,心中再沒有別的念想,只有孩子。
與任何人、任何事都無關,只因為,這是她的孩子。
她不想失去他,她不忍失去。
善也罷,惡也罷,罪也罷,孽也罷,都無所謂了。
“我不喝了。我要留下他。”她忽然像從一場噩夢中徹底掙脫出來一般,冷靜下來,眼角眉梢俱是清醒,穩穩地倒了水來漱口。
鍾秉燭見狀卻只一聲輕笑:“別漱了。就知你定然反悔,給你一碗紅糖水罷了。你心緒混亂,連味兒也沒嚐出就吐了出來罷。”
瞬間愕然,卻是忽的鬆了一口氣,再也沒有比這更叫人安心的訊息。她忽然覺得自己可笑,竟像個手足無措的小女兒般折騰了這麼一大圈。“鍾御醫,多謝你。”她笑著道謝,眼角卻滲出了細密溼潤。
“道謝就不必了。”那古怪醫師平淡應道,“但臣力所能及也僅止於此,餘下事,妃主還需仔細思量。”
餘下事……
心頭到底不免一沉。
她站起身來,輕推開門,春風從院中拂入,柔軟有如輕觸,那氣息如此令人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