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還要多久才能聽到迴音。
EN~~~CHO~~~CHO~~。
我第一次感覺到生命在虛度。小謝。拖泥。小潘。怎麼能夠活在那麼靜默的時空裡。無動於衷。這群操作員想來,前世是一隻爬蟲類。吃飽了不想動的那種。眼睛盯著產品看了半天。才。才。才確定產品的好。壞。報廢。
我們吃著早餐。喝著咖啡。聊著過去。小謝一個刻度,一個刻度地往杯子里加滿水。拖泥的嘆氣一寸一寸地擴散在疊高的白麵包上。到底哪裡出錯了?到底是出錯的地方注射錯誤的劑量,麻醉了誰的心靈。
我的眼睛無法完全的張開。疲倦。
我連走路的心情也顯得異常的沉重。這看似稀鬆平常報廢率又極低的工作環境裡,隱藏了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我喜歡挖掘秘密。
昨夜的凌晨三點時份,我聞到了一些端倪,在小謝和拖泥的菸蒂裡,有一些無耐和不滿。在我初入貴境的宿舍外,影射出新加坡高樓林立的組屋風貌。昏黃的街燈,熟悉的樓角。
開啟門,映入眼簾的是寬敞的大廳,兩張床,一張鋪著枕頭床單棉被,一張只有空蕩蕩的床架。微冷的空調把我喚醒。拖泥說要搬臺電視過來,我說免了。平常窩在房間裡看看報告打打文字,時間一晃便過去。不用麻煩了。
很簡單的宿舍設計,後面有個浴室和廁所。比小劉描述的情景好一點。還算滿意。
我們聊到無話可聊,拖著昏沉沉的身軀去洗澡,順便也把海皇星留下的波蘿包和奶茶的味道刷掉,但昨夜昏沉沉的低壓心情仍然帶進了清晨的夢醒時份。
早知道傷心總是難免的,我何必探頭往下看。我刷著牙迎接燦爛的旭日,心情一片大好,但好景只有兩秒,樓底下那片無人穿越的天頂上遺留下了許多往事的汙穢。惡~~!
梳洗完畢,我便靠在樓臺上端看著對面樓的人來人往,希區考克經典的窺視鏡頭把所有房間內的人物誌一一攬入。殘酷與花樣的景色,毫無保留地把<籠民>的寫實和逼真完全複製進來,連帶也複製飛機遺留下的厚重陰影,壓著我和我前行的道路上。每十分鐘。連呼吸都覺得緩慢而沉重。
緩慢是會傳染的。
我連了幾次的網,沒有成功,索性到車間裡巡視。新裝置正在進行測試。緩慢地進行。一個技術員正維修一臺龐大的機器。在拖泥渙散的眼神裡,讀不到一絲鬥志,口中的麵包一嚼便是十五分鐘。
拖泥仍在回憶著我們哥們拖泥帶水搭檔的榮景,當時的他意氣風發,一聲令下樓下的員工無不賣命完成產量。但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老上海的豪邁來到流氓的深圳,跌得鼻青臉腫。他的肩擔越來越萎靡,聲音越來越低沉。
我問他深圳有什麼好玩。他嘆息,見過了上海的繁華,哪兒都不想去了。半年沒回家了。已經。他問我想家嗎。我說想。難道你不想嗎?他深呼吸,淺淺地唉一聲。淡淡的煙影,散佈在我們周圍,彷彿可以聽見四處逃逸的空氣分子逼命想離開這片土地在呼救,但沒還得及便被更多的汙濁侵蝕,迷了路。凍結。
我的思緒迷路在先記燒鵝王,二手菸繞過我的腦海,再繞進阿敏喋喋不休的經歷裡,有些昏眩。
2。隆鹹業德。規矩
別暈。阿敏笑說。吃飯先洗碗筷。規矩。
我依樣畫葫蘆,把筷子和湯匙插進半滿的茶杯中攪一攪,再把茶倒進碗裡搖一搖。
阿敏說,消毒。
燒鵝是這裡招待客人的老招牌。
老闆來要吃,客戶來也要吃。而且。阿敏說,老闆特別交待要帶你來吃吃。規矩。
燒鵝有多好吃,吃過才知道,繁瑣的敘述反而會破壞老饕的食慾。
阿敏說的先記是招牌連鎖老店,在深圳可出名。不怕看不到。門外擺了幾十張桌子,全坐滿了人。熱鬧吧。晚上九點鐘了都。
沒想到吧。阿敏說,我們住在這麼複雜的地方。
當初她的面試在深圳市。聞名的酒店。乾淨而空曠的房間內,坐著老闆和老闆娘。他們為她鋪設一道亮麗的未來遠景。漂亮的廠房。三層樓。提供員工宿舍。一頓午餐。
阿敏的前三個月都在家裡辦公跑證件,沒見過公司的身影。
這鳥不生蛋的地方!
小謝上機的前一秒還幻想著住在鬧市裡的公寓宿舍。結果一看。眼球脫了窗,滾到地上,他好不容易的把遺失的眼珠子塞回去,冬天還得忍受冷水的摧殘。住的員工宿舍就在公司廠房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