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部分(2 / 4)

依舊紅霞染霜天

從中可見我的心情之一斑。

因為我們離開哥廷根時已經快到中午了,我們的車子開到法蘭克福時,天已經晚下來了,我們只能在這裡住宿。也許陪我們的那位美軍少校一開始就打算在這裡過夜的,因為這裡是全德美軍總部所在地,食宿條件都非常有利。我們住在一家專門為美國軍官預備的旅館裡,名字叫四季旅館。旅館裡管事的美國人非常和氣,給我們安排了一頓多少年來沒有吃過的豐盛的晚餐,大快朵頤。要知道,此時我們都是無錢階級,美國鈔票我們沒有,德國鈔票好像已經作廢,我們是身無分文,而竟受到如此的優待,真不能不由衷地感激。美國人好動成性,活潑有餘,沉穩不足。這旅館裡也並不安靜。然而我們的心情是愉快的,過了一個非常舒適的夜晚。

第二天一大早,我們就上車出發。我現在把1945年10月7日的日記抄在下面:

八點多開車,順著Reichsautobahn(國家公路)向南開。路上沒經過多少城市,連鄉村都很少。因為這條汽車路大半取直線。在Mannheim(曼海姆)城裡走迷了路,繞了半天彎子,才又開出城去。這座大城也只剩了斷瓦殘垣。從Heidelberg (海德堡)旁邊繞過,只看到遠處一片青山。走進法國佔領區,第一個令人注意的地方就是汽車漸漸少了。法國兵裡面的真正法國人很少,大半是黑人,也有黃人。黃昏時候,到了德瑞邊境。透過法國檢查處,以為一帆風順。到了瑞士邊境,因為入境證成問題,交涉了半天,又回到德國L�nach(勒納赫),在一個專為法國軍官預備的旅館裡住下。

這就是我在德國境內最後一天的情況。滿以為“一帆風順”,實際上卻是一帆不順,在邊境上擱了淺,進退兩難,我們心裡之焦急,可以想見。

第二天早晨,我們又回到瑞士邊境,同中國駐瑞士使館以及我的初中同學張天麟通了電話。反正我們已經來到這裡,義無反顧,想反顧也是不可能的。我們雖無釜可破,無舟可沉,也只能以破釜沉舟的精神,背水一戰,再沒有第二條出路了。我們總算走運,瑞士方面來了通知,放我們入境。我們這一群中國人當然興高采烈。但是陪我們來的美國少校和給我們開車的法國司機,卻無法進入瑞士。我們真覺得十分抱歉,覺得非常對不起他們。但又無能為力,只有把我們隨身攜帶的一些中國小玩意兒送給他們,作為紀念,希望今後能長相思、不相忘。我們自知這也不過是欺人之談。人生相逢,有時真像是浮萍與流水,稍縱即逝。我們同這一位美國朋友和法國朋友,相聚不過兩天,分手時頗有依依難捨之感,他們的面影會常留在我們的記憶中。

我們終於告別了德國,進入了瑞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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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弗裡堡(Fribourg)(1)

對於瑞士,我真可以說是久仰久仰了。我從很小的時候起,就看到了許多瑞士風景的照片或者圖畫。我大為吃驚,那裡的山色湖光,顏色奇麗,青紫相間,斑斕如畫,宛如閬苑仙境。我總懷疑,這些都是出自藝術家的創造,出自他們的幻想,世間根本不可能有這樣匪夷所思奇麗如幻的自然風光。

今天我真的親身來到了瑞士。初入境時,我只能坐在火車上,憑窗觀賞。我又一次大為吃驚,吃驚的是,我親眼看到的瑞士自然風光,其美妙、其神奇、其變幻莫測、其引人遐思,遠遠超過了我以前看到的照片或者圖畫。遠山如黛,山巔積雪如銀,倒影湖中,又氤氳成一團紫氣,再襯托湖畔的濃碧,形成了一種神奇的仙境。我學了半輩子語言,說了半輩子話,讀了半輩子中西名著。然而,到了今天,我學的語言,我說的話,我讀的名著,哪一個也幫不了我。我要用嘴描繪眼前的美景,我說不出;我要用筆寫出眼前的美景,我寫不出。最後,萬不得已,我只能乞靈於《世說新語》中的人物,徒喚“奈何”了。我現在完全領悟到,這決非出自藝術家的創造,出自他們的幻想。不但如此,我只能說,他們的創造遠遠不夠,他們的幻想也遠遠不足。中國古詩說:“意態由來畫不成,當時枉殺毛延壽。”瑞士山水的意態又豈是人世間凡人藝術家所能表現出的呢!我現在完全不怪那些藝術家了。

離開哥廷根時,我捱餓挨怕了,“一旦被蛇咬,三年怕井繩”,我的心情正是這樣。我把我儲存的幾塊黑麵包,鄭重地帶在身上,以備路上不時之需。然而在路上雖然呆了兩天,麵包竟沒有用上。上了瑞士的火車,我覺得黑麵包的歷史使命已經完成,瑞士變成了它的“無用武之地”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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