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安站了身起來,開始在四處來回走動,試圖平靜跳動地快要從口中跳躍而出的心臟;他不知所措的撫著額頭、握緊了拳頭又鬆開、檢視撒緋的面容和四肢、以及走到牢房的門欄前探頭出去四處打量,如一隻困在牢籠裡的野獸,煩躁而焦急的來回踱步。
“丹安大人……?”撒緋眨了眨眼睛不解地看著對方,不知道到底為什麼自己背上的圖案讓巨人有這麼大的反應。
“不行不行不行……”丹安喃喃說道,緊張地搓著雙掌。他不能讓撒緋留在這裡,他可以百分之百的確認勞倫斯沒有見過這個孩子,只是吩咐其他人去跟蹤他並且把和自己在一起的人都抓了起來用來做威脅和人質;如果他看到撒緋的話……他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無論是因為自己曾經下過的誓言,還是因為直覺,還是這種莫名其妙地為蘭卡斯特家族湧起的悲憫之心,他都不能讓撒緋留在這個地方。
還有,為了那個素未謀面而比任何他所知的勇士們都偉大的父親。
一個卑微無知而謹慎勇敢的漁夫,他很有可能並不知道這印記代表了怎樣一段血腥殘忍的皇室秘史,但卻知道這少年身上的秘密比自己的生命更有價值,但仍然只是一心盼望這個視為骨肉的孩子,能健康快樂的長大而編了一個荒謬可笑的警告和故事。
撒緋,是平安的意思呢。
他忽然忘了有關自己的使命和族人們的安全,也忘了那個不斷在夢中召喚他回家的神駿群,一心就只想把這個少年送得遠遠的,遠離這個充滿波譎雲詭的王城。
“我得讓你離開這個鬼地方。”他喃喃說著,但自己又有什麼辦法?
月桂女神宮的地牢深在平地往下三層的地方,由於難以攻擊突破,所以專門用來關一些身份貴重的犯人,一般只有犯了謀殺皇室或叛國之舉的滔天大罪的犯罪才會被關在這個守衛重重的禁地,其他可以等待審判或法律的裁判的犯人都聚集於城市北邊的監獄。
歷史上不少的皇親國戚都在這裡呆過,比如三百年前因與馬伕私奔而蒙羞王族的辛辛利娜公主、兇暴殘忍的理查斯雷一世、還有被誣賴謀殺自己親生孩子而含冤而死的維羅妮卡王妃,他們的靈魂都在這些向黑暗深處無限蔓延的走廊裡來回晃盪。
當年,許多仍然忠實於愛德華國王的亞達噶重臣也都被集體關閉在這個地方,並且因為寧死不屈而活活折磨至死,傳說有些重要的人物仍然被幽禁在此,誰都不知道他們是否化成了灰塵還是幽靈。
然而除了這些冤魂和傳說,沒有人會前來營救或支援他們的。
快用用你那個被馬蹄踢過的腦袋,丹安。他咬牙狠狠想著。
如果這孩子是愛德華國王唯一留下的男丁,那麼在這個早就權勢變天的盾牌之城內,會還有仍然忠心於死去十年多的國王的心腹嗎?又有誰會冒著被砍頭的險把他們救出去?而如果有人來,他怎麼知道對方是否足以信任?
丹安臉色凝重地靠牆而坐沉思著,撒緋見他臉色嚴肅沉重也不敢打擾,也慢吞吞地退到了牆角再次恢復了之前的姿勢,安靜地等待著。
冷風吹過寂靜又黑暗的地牢,隱藏在角落裡的老鼠似乎恢復了膽子,因為沒有聽到外面的響動而再次出來活動了,它們吱吱的叫聲襯得遠處忽近忽遠的吹哨聲,一些走過計程車兵們的笑聲和腳步傳來,帶著盔甲相撞的鏗鏘聲音。
丹安忽然想到了什麼,他抬起頭來喃喃說道:“我得讓你離開這個鬼地方。”
他猛然站起身來大步往前走去,探出牢房的門看去,只見一條長而漆黑的走廊左右延伸,走廊盡頭正好有人拿著火把走過,他藉著微弱的燈看去,只見對方深紅色的披風一掠而過。
彼得騎士手下的紅玫瑰荊刺披風團。
丹安腦中靈光一閃。
如果自己的家鄉和族人全被毀滅了,還會剩下什麼?
歌謠?詩歌?傳說和故事?
他的雙眼驀然亮了起來。
歌謠,詩歌,傳說,和故事!
是的,城堡會被攻陷、宮殿會被摧毀、城市會變成廢墟、而人民們都會遷移,但總有一些事情經得起時間的打擊和消磨,總有一些聲音不會在權勢之前低頭而沉寂下來。
它們代表著一種精神,所以永遠都不會沉默。
永遠都不會,被黑暗吞噬而消滅。
那就是諸神賜給人們最好的禮物。
希望。
丹安握緊了牢房門欄的鐵桿,深深的吸了口氣。
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