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師傅,幹得挺快啊!”
“還行吧。你家的活兒好乾。”杜師傅依舊是惜字如金,語氣中透著不變的自信。杜師傅在我眼裡絕對是一個傳統老工匠的形象,話語不多,態度總是不卑不亢,對自己的手藝充滿了信心,輕易不允許外行人或者不明就裡的人隨意評判,到時候真的會據理相爭;平時笑容也不多,也不會做出一副討好東家的“媚態”來。他的人生信條只有一樣,那就是憑手藝吃飯,絕不會耍滑偷懶,也不會屈膝獻媚,後背永遠是直立挺拔的。我可以和小劉、老湯他們隨便開開玩笑,但在這個杜師傅跟前卻有些放不開,不敢隨意“打情罵俏”,怕哪句話說不好,刺痛了他強烈的職業感和自尊心。
“好的,我要是時間來得及,一定去看看。”我是如此回答的他。
今天基本上屬於準時下班,白天的工作進行得比較順利,沒有拖拉到下班後再去加班。我上了車後,決定今晚請杜師傅夫妻以及小劉一家人一起吃頓便飯,算是慰勞一下他們的辛苦,也算作給杜師傅餞行。由於這個決定是臨時做出的,所以我沒有特意打電話過去,看時間他們也不會這麼早就吃飯,到了之後招呼一聲,殺向小區對面的那個飯店就好。
“小劉,什麼這麼香,熬湯了?是不是給你媳婦補營養哪。”
小劉憨厚地笑了笑,擺擺手表示不是他們木工組。哦,原來是杜師傅。我說嘛,小劉他們也沒有熬這種大骨湯的習慣。
我偶遇過幾次小劉他們吃飯的場面,連肉都很少見,基本上是一個炒雞蛋,一盤青菜,有時會加一個湯,但永遠不變的是白米飯,饅頭包子之類的麵食絕對不碰,不愧是正宗的南方人。我有時會調侃小劉,說你媳婦都懷孕了,還不趕緊燉只雞或者弄點兒海鮮補補,成天吃得這麼清淡,小心耽誤了肚子裡的孩子的發育成長。
這個時候,小劉就會說已經挺好,已經挺好,有蛋有菜就足夠了。小劉老家的生活到現在還很清苦,父母和幾個弟弟妹妹都需要他寄錢回去補助生計,所以我知道他不是不想吃,而是情況不允許他吃。這個比我年齡還小、身高一米六剛過的南方小夥子,肩上卻挑著比我還要重的生活擔子;其實在我的心底,他的個子很高,身板也很偉岸,一點兒不輸於那些身型健碩的同齡人,特別值得尊敬。母親在得知了這個情況後,又發了善心,不時地會讓我給小劉他們捎上一些肉類或者水果,我也樂於接受這個郵遞員的差事。
“來了?”杜師傅從衛生間出來,與我打了個照面。他斜戴著那頂米黃色的鴨舌帽,上面佈滿了泥漿的痕跡,也不知戴了有多久,彷彿一件出土文物一般,和他泥塑般的臉龐結合得完美無瑕。
我跟隨杜師傅走進衛生間,儘管地面上隨處鋪著報紙和瓦楞紙,天棚上也只吊著一盞昏黃的燈泡,但整個衛生間還是有一種脫胎換骨的變化,粗糙的灰色水泥牆面被細膩光潔的大片瓷磚取代,地面是久美子親自選定的米黃色瓷磚,上面佈滿了不成規則的花紋。
我細細觀察過杜師傅的手藝,鋪設均勻,橫平豎直,尤其是轉彎拐角的地方,需要裁剪的地方,結合得十分整潔。我相信我家的衛生間在整體清洗之後,效果肯定比現在要好上許多。不必說,我很滿意。廚房和小陽臺的瓦工活我也大概走了一遍,也是挑不出任何毛病。
“杜師傅,手藝沒得說!”我向他挑起大拇指。杜師傅也終於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小劉!別幹了,把門鎖了,咱們出去吃個飯。”我招呼小劉。小劉的媳婦正在摘菜,還沒有進入烹製的階段,在我的再三招呼下只好把手中的菜收拾好,換了件衣服預備出門。
“我就不去了吧。”杜師傅說。
“這怎麼行!大家都得去,都去。”
“我的湯都熬好了……”杜師傅面露難色。
“哎呀,湯是好了,可以明天再喝嘛!走,走。”
今晚的主角本來就是杜師傅,如果他為了一鍋湯而不到場的話,我這桌宴席不是白設了嘛。在我的強烈要求下,杜師傅只好答應,和她的老婆拍打去身上的灰土,各自換了一件乾淨的上衣跟著我出了門。我注意到杜師傅還特意把那頂鴨舌帽摘了去,原來他的前額禿頂了。因為他總是戴著帽子,所以我還真沒注意到他頭髮的“長勢”。
這頓飯吃得比較融洽,我也故意拖延了時間,連平時滴酒不沾的小劉也被我強令喝了一瓶啤酒,結果他的臉是通紅通紅的,看來真是體質不行,加之平時的鍛鍊不足。我這麼做也是為了讓小劉喪失繼續幹活的能力,也把時間儘量拖到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