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說午間回來時,反而因沒睡好而不適了,她一時強找的藉口,怕是不能瞞過外祖母去。紫鵑這會子去,收拾東西恐是其次罷……外祖母要問就問吧,雖說午時勸春柳時那幾句話,不盡合符禮數,卻也儘夠大方了,她才多大的人兒,能有這個氣度,不錯了……而且,外祖母若能幫著她敲打敲打那位二舅母,她倒也是樂見其成的。
紫鵑既不在,於黛玉倒也便利。雪雁端過茶來,黛玉抿了口,又道:“……我粗粗瞧了瞧,這府裡倒沒有什麼丫頭戴平安鎖,若比著往年母親特意賞下來的金鎖,打了銀的出來戴,卻也新奇。且這平安鎖,母親原也有要為我祈福的意思在裡面,縱有人問起,也是極妥貼的理兒。嬤嬤以為如何?”
王嬤嬤素知黛玉的心思自幼就細,自夫人去後,愈發沉靜了,彼時瞧著已讓人心酸。誰知如今進賈府不到一日,看著姑娘卻似長了幾歲的光景,□不放在臉上,事事反倒寬她們的心,懂事的更讓人心痛。是以她雖未必知曉黛玉如此行事的深意,但只要黛玉開心,她又有什麼不答應的呢。黛玉如今問她的意思,她自是忙不迭的點頭。
三個丫頭立時各各連項圈帶鎖地取了出來,交於王嬤嬤手中。黛玉在旁瞧著,想著當日幾個丫頭是自母親手上接的賞,如今……強顏笑了笑,道,“算來這鎖也有些日子了,這會子也正好拿出去炸一炸……我也許久不曾賞你們什麼了,不若,就著這鎖,再添上幾分,如何?”
春柳笑道:“姑娘平平安安地,就算是可憐我們了,說什麼賞不賞的。”月梅正給王嬤嬤奉茶,側頭笑道,“極是極是。倒是如今那個鎖,我們都戴著嫌沉呢,若要再添,只怕就要把脖子給壓折了呢。” ;立在黛玉身後的雪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王嬤嬤忙放了茶盞,邊抽出絹子來拭著手上的水漬,邊笑罵道:“就你是個貧嘴的。”黛玉停了停,終是笑指著月梅道:“嬤嬤快幫我撕了這丫頭的嘴……”
一時止了笑,幾人又略略議了議,黛玉嘴上說得大方,心底也生了幾分孩子氣,未來那個“金鎖”上的八個字,非駢非儷,她一時也尋不出個出處,乾脆統統推到那和尚身上,只說夢裡聽和尚唸的,除了“不離不棄 ;芳齡永繼”外,又一氣理出三種來作成一套四個,一隻鎖上篆一樣。她又擔心鎖做小了不氣派,這往後遇上那位的,萬一被人將自己這些鎖說成那配紅花的綠葉,襯小姐的丫頭……如何樂意,是以原是想著做得大些,奈何日日要戴的終是春柳她們幾個,總歸還是要考慮下她們的意見。且又轉念一想,那個“金鎖”原是為了配寶玉的“玉”的,昨日晃眼瞧去,那玉只雀卵大小,自己這鎖若做得過大,也忒俗氣了,於是黛玉也就擱開手去,不再計較這個,只囑著王嬤嬤早早地做好了,悄悄地拿進來,莫與賈府人等知曉。
若說黛玉要指著這“真假”金鎖來出今日受的這口氣……黛玉心頭算過,寶釵第一次在賈府過生,賀得就是十五歲的生辰,即是在十四歲上進的京,嗯……寶釵十四,寶玉十歲,則自己應是九歲,距今日而言,尚有兩年時光,這口氣若得等上這許久方出得來,豈不是要活活憋死人。且此時是那王夫人得罪於她,倒是與寶釵無什關係。真要論起來,她心中卻另有一番痴意:自己若真將“金玉良緣”這以後會在賈府傳得最大的一個“傳說”的攪散了,那麼四年後父親的命運,是否也會有變?……噩運的巨輪,也許就會因為她這樣一次次,一點點的推動,而不再自她父女頭上碾過罷……
黛玉雖說為了父親與自己的性命,一直努力地想要改變,卻也恐過猶不及,反弄巧成拙,如今被王夫人一激之下,倒是一擊直取王夫人的要害——她兒子未來的婚事,奈何此事實於她此時的境遇,實無什益處,旁人看來,真真只當她苦中作樂,起得個頑性罷了。黛玉也不在意,將嬤嬤丫頭們紛紛趕去理事,自坐在案邊,瞧見晨間匆匆收筆的信,想再提筆續上兩字,卻總無可寫之事,遂丟了筆,封了信,囑人交付出去。又去翻著才收拾出來的書籍賞玩,一時想起來,又抬頭對一旁正收拾的潤妍與閒雅道:“以後這案上的書本筆墨,你們與我細心照管了。但凡人來客至,或我不在屋內時,案上那些我未看完的書,未寫完的字,均收拾下去,別在案上留著。”潤妍脆生生地應了,閒雅轉轉眼,問道:“姑娘,前年子我們在家做的花籤,這會兒拿出來夾書豈不正好?”黛玉想起往事,笑道:“本還想做成套百花籤呢,誰知做來做去,也只得了十二支,小心收了這許久,倒失了本意……即得了,就拿出來用罷。待來日百花再綻之時,我們再去做些來。”
正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