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爹爹,一定是爹爹。“吉祥……好想爹……”意識沉入深眠中時,她彷佛又聽見那涼薄的聲音又說了什麼,可她也不管了,只要爹可以陪著她一下下就好……讓她開心一番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這女人!
段毓楠蹙著眉,瞪著自己失去自由的手。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探望她,原本只是夜裡睡不著,到院子散散步,想起昨兒傍晚間之稟報說她一整日高熱不退,大夫說是寒氣侵腑,會發熱幾天,只要按時喝藥,退了熱,就不會有事,只是不乏有人高燒不退因而死亡。
大夫的“只是”,他相信,因為他本身就曾經差點成為那個“只是”。
他並沒有考慮到她房裡會有人在照顧她這點,甚至可以說,他什麼都沒想,只是不知不覺的就走到這裡來,可當他發現她房裡竟然沒有別人時,忍不住皺了眉頭。
明明交代楊總管派兩人日夜輪流照顧,為何放她一人自生自滅?
看著她因高熱而痛苦呻吟,臉頰燒得豔紅,他不自覺的伸出手探向她額頭。
額上的高熱燙了他的手,讓他心驚,想回頭叫人來,才剛抽回手,沒想到昏迷中的人竟然伸手抓住了他。
“好涼……”低低的囈語,雖模糊,但他卻聽清楚了。
打從十六年前大病一場之後,他的手向來就是冰冰涼涼的,不管怎麼調養都無法改善,尤其到這個季節更是明顯,沒想到倒因此讓高熱的她舒服了些。
不過……他可沒打算一直這麼出借自己的手。
“放手。”
他抽手,沒想到她竟然對著他喊爹!
“我不是你爹。”他反射性的反駁。
看見她臉上的淚,他皺了皺眉,眼底閃過一抹掙扎,最後嘆了口氣,在床沿坐下,把自己的手貢獻出去。
聽她喃喃囈語,說著想念,他忍不住再次強調“我不是你爹”這句話,只可惜床上的人根本沒聽進去。
算了,何必跟一個病得糊里糊塗的人計較。
身子向後靠在床柱上,他就這麼坐在床沿靜靜的看著她,清麗雅緻的容顏不是他見過最美的,卻另有一股婉約柔美的味道,那微蹙的眉讓他想起她眼底的那抹倔強神情。
她並不白,他伸出食指輕輕滑過她的臉頰,也不柔嫩,比起他的面板糟多了,定是風吹日曬的結果。
抓著他的手雖小,卻也比他的粗糙許多,是一雙做粗活的手。
她說她不會輕賤自己的生命,說著這話時,還散發出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而拿盆景攻擊他時……他的眼底泛出一抹笑意。真是個有趣的姑娘呢。
看她似乎燒得很痛苦,連自己冰涼的手也被她溫熱了,他偏頭望向一旁的面盆,然後輕輕的、一點一點的將手抽回。
才剛站起身,一陣輕微的暈眩倏地襲來,他連忙抓住床柱穩住自己,閉了閉眼,等待那股他早巳習慣的暈眩感退去。
待回覆過來後,他輕吁了口氣,才緩緩的睜開眼睛,轉身走到盆架前,取下掛在上頭的布巾放入盆裡擰溼,冰涼的水讓他微微一顫,他稍微擰掉些水,將巾子折成長形,回到床邊將冰涼的布巾放置在她額上。
看著她豔紅的雙頰,再望了望自己冰冷的手,他沒有多想,傾身靠近她,將兩隻手平貼在她的頰上。
近在咫尺的秀麗臉蛋讓他有些恍神,腦海裡浮現她神采奕奕的烏亮眸子,外表看似柔弱,卻擁有旺盛生命力,堅強,不屈不撓。
她不該這樣病弱的躺在床上,他寧願她拿盆景丟他。段毓楠心裡突然浮現這樣的念頭。
之後,他又替她換了幾次巾帕,弄涼了幾次自己的雙手,不知過了多久,終於看見她眉頭慢慢舒展開來,神情似乎也平靜了些。
他這才鬆了口氣,向來平淡的臉上緩緩露出一抹微笑,坐直身子,直到此時才覺得疲累,也才想起,他其實不該來這裡,孤男寡女的,就算她昏迷不醒,依然不合宜。
起身再替她換了一次溼布巾之後,段毓楠才轉身離開床邊,拿起方才進屋後解下、隨手丟在桌上的披風披上,離開客房。
拿下吊在簷下的燈籠,突然發現不知何時已經開始下雪。
吐出一串白霧,他提著燈籠,穿過備弄,進入憩心園,沒有沿著迴廊走,反而定進雪中,慢慢的往小築走去。
行到半路,他停下腳步,緩了口氣,微仰高頭,望著飄飛的銀白,片片雪花飄落,將眼前妝點出一片迷濛,他的思緒不禁飄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