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厭棄的表情王夫人何嘗不看在眼中,由不得心中生痛,但一時又不好再說什麼,想著這一切都是那林家的丫頭所賜,一時又恨的牙根生癢,此番雖然被元妃娘娘保出獄來,那底下的人還不知怎生看她,不論如何,也不能在這起子人面前墮了面子和威風,否則,日後偌大的賈府又哪裡還有她的立足之地。思及此處,抬手抿了抿凌亂的鬢髮,穩了穩心神,站直了身子,扯出一抹自認得體的微笑,方道:“璉兒說的是。”一邊說,一邊向賈璉、寶玉身後看過去,下人們都忙忙垂下眼去,嘩啦啦跪了一地,道:“請太太上車。”
王夫人又看了他們一眼,眉眼中便帶了一些笑意,淡淡地道:“都起來吧,我如今還能見著你們,也不過是託了宮中娘娘的福氣。”是啊,託了娘娘的福氣,只要娘娘不倒,那她這個貴妃的母親總有翻身的日子,此言一出,下人們立時也便收斂了之前的各種心思,早有兩個婆子察言觀色走上前來,扶住王夫人的手臂道:“請太太上車吧。”
“為何不見金釧、彩雲她們?”金釧幾個丫頭經過審理,並無參與此事,早早放了出去,是以王夫人有此一問。
“回太太,她們在牢裡也是吃了不少苦頭的,老太太給了銀子,都讓她們回家養著去了,這會兒太太回去,自然還是要叫上來侍候的。”那婆子低眉答道。王夫人有爺們幫忙打點,少吃了多少苦頭,金釧、彩雲就不同了本就是丫頭,主子犯事自然是要問罪的,監牢自古是見不得人的地方,她們雖是丫頭,但和小門小戶的小姐也沒什麼兩樣,又都生的花一樣的容貌,是以兩人出來時,身上幾乎連片能遮體的囫圇布條都少的。金釧性烈,能走動時幾乎就要尋死的,多虧了她母親攔著,又有她妹子玉釧日日看著,這才好歹打消了死的念頭,彩雲雖不止於此,也是日日以淚洗面的。老太太看著不像,這才給了銀子安撫,讓她們的家人都接了去的。只是這些事情此刻卻不能說給王夫人聽,是以兩個婆子只含混應著,扶了王夫人徑走向馬車,換了身上的襤褸衣衫。
看著兩個婆子自車上下來,賈璉這才翻身上了馬,寶玉也正要騎馬,卻聽得馬車中王夫人叫道:“寶玉,你就別騎馬了,過來陪我坐著。”
寶玉想到剛才王夫人近身時的氣味,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只是母親有命,又不好說什麼,只得將馬韁遞給身後跟著的小廝,也上得車來,卻只在車門處離了王夫人遠遠地坐著。王夫人看的分明,心口發涼,但想到這是她以後唯一的依靠,卻仍然堆下笑來,道:“我的兒,怎麼這許久不見,反倒同我這做孃的生分了不成。”
寶玉忙道:“何曾生分?倒是太太,這麼些日子,想是吃了不少苦。”想想昔日府裡那服飾鮮明的太太,再想到她適才的狼狽,不由地悲從中來,眼淚又滾滾而下。
王夫人看寶玉如此,知道寶玉心裡還是在乎著她的,心下也覺得快慰了一些,因道:“罷了,都過去了,還提它作甚?說到底還不是那個小賤人作祟。”及至提到黛玉,她一雙眼睛便又露出兇光來,牙齒咬的咯吱吱作響,一張臉也瞬間猙獰無比,只看得寶玉一陣發冷。半晌方道:“太太落得今日,也不過是自己貪林妹妹財物,如何反怪得她?若非太太如此算計,想必她如今也和我們一起入住了大觀園的,我就說那處瀟湘館是最合林妹妹,還央了老祖宗特特地為她留下來,哪”想到從老太太、老爺處聽到的訊息,林妹妹如今只怕已凶多吉少,他就又忍不住地落下淚來。林妹妹那樣仙一般的人兒,老天爺怎麼忍心?
“如今怎樣?”王夫人心中一動,看寶玉如此情形,莫非那姓林的丫頭不好了吧,這才真叫現世報,大快人心呢!心下如此想,她面上卻並不露出分毫,只追問的語氣稍稍洩露了她的心思。然寶玉沉浸於傷痛之中,並未注意,只原原本本將自己聽來的訊息說了出來。
那王夫人聞聽的黛玉與睿親王爺在天雲峰遭遇地動,被埋雪峰,一個多月毫無音訊,大喜的同時也不由地又開始轉動起自己的心思。只是她知道寶玉如今對黛玉念念不忘,又是個不通庶務的,少不得她這個做孃的多多為他打算了。因此面上也並不怎樣,只又淡淡地問了一些府中事物,無非是誰在管家,丫頭婆子可守本分等家常之事。寶玉一一答了,看王夫人並不再說話,一時也緘口不語。
回得榮國府,從角門入了,王夫人自是先回自己房裡沐浴更衣。賈母又命人傳話過來,令她不用去上房伺候,只管好好休養身體,王夫人這廂謝了。命丫頭婆子們傳上飯來,待得看時,卻是一道酒釀清蒸鴨子,一道雞絲銀耳,一道蟹肉雙筍絲,一道時令菜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