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官歸鄉三載,但李默從沒有消沉,他知道自己可能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但這樣的機會,李默不想接受。
已年過花甲之年,雖身子還算康健,但誰知道什麼時候就兩眼一閉?
這人情怎麼還?
還還的了嗎?
兩份人情頂在前面,日後自己若看隨園不順眼,還能開口訓斥嗎?
政見不合怎麼辦?
若自己一意孤行,外人如何看自己?
林烴沉默半響,心裡暗歎錢淵的判斷太精準了,李默果然不肯接過這份人情,他只能從袖中取出一封信遞過去。
李默愣了下,拆開信封,裡面只有一張紙,紙上只有一句話。
“為官者,憐民為先,阮應薦故事,李公悔否?”
李默臉色有些發黑,他當年一力舉薦阮鶚,結果嘉興、湖州糜爛不堪,宗禮、盧鏜均敗北。
錢淵這句話是在戳李默心窩子啊。
看看李默的反應,林烴琢磨了下,從袖裡取出第二封信遞過去。
“福建倭亂未平,閩地春耕難行,欲借甌寧豪氣剛強一用,亦知白首相知猶按劍。”
“白首相知猶按劍,何況你我……”李默怔怔的僵坐在那兒,良久良久才揮袖道:“貞耀,磨墨。”
錢淵真的不在乎李默對自己,對隨園的態度,只要李默肯出山,就意味著徐階有一個天然的,難以緩和關係的強大對手。
好吧,不是難以緩和關係,而是不可能緩和關係……如果李默能忍氣吞聲,那三年前就不會那般憋屈的倒下。
林烴大喜,雖然被錢淵矇在鼓裡當槍使,但不管怎麼說,目的總歸是達到了。
研好墨,拿起毛筆舔了舔筆鋒,取來一張紙試了試,才遞給李默,往回退的時候不慎胳膊撞在高高的椅背上,林烴突然想起袖子裡還有封信。
前面兩封信是那晚錢淵早早寫就的,而第三封信是林烴臨行前,錢淵才交給他的……鄭重交代,放在最後,若無必要,絕不要拿出來。
初五那日,慈溪袁家拜訪錢宅。
去年十一月,日食,陰雲不見,袁煒第二日上書,認為不宜實行救護之禮,嘉靖帝大喜,賜一品服,第二日手詔立拔袁煒為禮部右侍郎。
走青詞那條路沒走通,但袁煒拍馬屁這次拍到點子上了。
覺得身份地位不一樣了,一直被通商拒之門外的慈溪袁家又找上門來了……他們心裡也有數,府衙唐順之那邊無所謂,攔著他們不讓出海販貨的是錢淵,至於縣衙孫鋌,那還不是都聽錢淵的。
結果呢?
林烴那日瞠目結舌,錢淵用種種不吐髒字而犀利刻薄的話將袁家上下都罵得抬不起頭來……正月裡拎來的禮物,都被扔到門外去。
這點李默沒說錯,尖酸刻薄,舌厲如刀……林烴知道,這封信裡只怕沒什麼好話。
因為臨行前錢淵曾經私下交代過,請將不如激將……你也不怕李默被氣死,人家也是六十多的老頭兒了。
李默揮筆一蹴而就,封上火漆,冷笑道:“讓錢家護衛徑直送入京中?”
“呃,這個……”林烴想了想,“還是驛站吧,來得及,龍泉公那邊已經開始準備了,就是不知道吳中丞那邊如何安排。”
李默嗤笑道:“你這性子……信不信你現在回閩縣問問,吳惟錫定然已經接到訊息,錢展才此人做事向來滴水不漏!”
林烴嚴肅而誠懇的問道:“如此,難道不是好事嗎?”
李默一時無語,沉默片刻後嘆道:“為官者,憐民為先,不論他人,錢龍泉倒是做到了。”
林烴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真誠的笑容,這是李默第一次在他面前稱“龍泉”二字。
其實“為官者”,與“憐民為先”並無邏輯關係……至少在錢淵這個前世做過刑警的穿越者來看是這樣的。
但在李默、林烴以及無數士子來看,錢淵東南擊倭之初已然身具功名,並不是普通人,護衛鄉梓還說得過去,巡按浙江還說得過去,但無職翰林力挽狂瀾,只能用“憐民”來解釋。
“今日正月十二,該啟程赴京了。”李默算了算,“時日已經有點緊。”
的確有點緊,雖然會試是正月初九開始,但要提前報名。
鄉試的考生都是早就安排好的,就算你是生員也不能想考就能考,需要大宗師巡視各府,進行一次高標準的科考,考過了才有資格赴鄉試。
但會試不同,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