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其他人信得過錢淵的品行,只不過這位對錢淵的態度不太好,甚至認為錢淵……其心可誅!
戶部尚書方鈍陰著臉執筆在紙上細細算了又算,還是不夠……南京那邊已經定下開鑿新河道,但缺銀缺糧,偏偏河道在山東境內,前年山東大旱,去年又是大澇,地方上很難抽調出錢糧。
原本調撥錢糧乃戶部職責,如今內閣伸手攬權,而陛下卻冷眼旁觀……方鈍開始考慮,要不要把事丟給內閣。
高拱、徐階和隨園關係都不好……但如此,會不會引發黨爭,會不會讓隨園破罐子破摔?
這幾日戶部衙門裡氣氛壓抑的很,方鈍、陸樹聲天天拉著臉,隱隱算是隨園一黨的黃懋官都不敢替錢淵說話。
天天被方鈍、陸樹聲公然訓斥的陳有年更是恨不得地上有條縫能鑽進去,就連去年回京的戶部員外郎周詩也倒了黴,賬目出了個小小瑕疵,被陸樹聲罵得狗血淋頭……只能心裡發狠回頭去找錢淵的麻煩。
放了衙,方鈍沒有回家,徑直去了隨園……門房裡的彭峰熟視無睹,誰都不敢去攔著。
這老頭怎麼又來了……正在和徐渭小酌兩杯的錢淵嘴角動了動,無奈的起身行禮,“下官拜見大司農。”
前段時日,隨園在沉寂多時之後一朝奮起,輕易的用流言蜚語動搖了高拱和徐階的聯盟,雖然寧波知府易手,雖然東南稅銀銳減,但氣勢反而升騰。
最讓人關注的是,無論如何,稅銀銳減是錢淵的一大紕漏,也是一大破綻……但和隨園有隙的高拱、徐階都保持了沉默,至今也沒有科道言官上書彈劾錢淵。
朝中重臣中,敢對錢淵吹鬍子瞪眼,毫不留情的批駁錢淵的,只有戶部尚書方鈍,這老頭這段時日每天放衙都要來隨園,各種冷言冷語,陰陽怪氣,還不能頂嘴……不然,不消片刻,陸樹聲拎著棍子就要出現了。
方鈍面無表情的坐下,看著錢淵殷勤的拿了副碗筷過來,看著徐渭殷勤的斟酒,拿起酒盞一飲而盡,輕聲道:“老夫今年七十有四,也該致仕了。”
“什麼?”徐渭大吃一驚,“礪庵公執掌戶部十年,朝中無人能替!”
“你們隨園不是選了黃霖原嗎?”方鈍冷笑道:“不然如何會助其推廣紅薯、洋芋,甚至還搗鼓出一本《甘薯論》!”
當年黃懋官之所以靠向隨園,無非就是為了戶部尚書這個位置……如今差不多已成定局,方鈍甚至都已經默許,他看的很明白,沒有隨園的支援,戶部這攤子誰都扛不起來,就算勉強支撐,怕也會千瘡百孔。
錢淵抓了抓髮髻,小心翼翼試探道:“礪庵公,陛下許了?”
“尚未向陛下請辭。”方鈍拿起筷子吃了兩口菜,“若今日展才依舊虛言矯飾,明日老夫入西苑覲見請辭。”
孃的,這老頭是來逼宮的啊!
錢淵和徐渭無奈的對視一眼,心裡都打不定主意,雖然從錢淵隱隱透露有開海禁通商之意後,方鈍在這件事上始終站在隨園這一邊,但他始終不能算是隨園一黨,有的事還真不能說穿。
“商人逐利,無利則不往,有利,縱刀斧加身,亦願一搏。”方鈍輕聲道:“出海販貨,不敢說九死一生,但也是風險極大之事,但海商慣走海路,縱然因風浪受損,也不會畏縮不前。”
“風浪而使海商束手,這個理由不夠……”
“所以,到底為什麼?”
“難不成是你隨園貪了稅銀?”
“四十萬兩白銀,縱使是當年的嚴東樓都沒這膽子!”
“老夫細細想了幾日,憶起去年末,唐荊川、孫文和的那兩封奏摺。”
隨著方鈍的抽絲剝繭的話,錢淵和徐渭的臉色慢慢變了。
“必有大戶猖獗,走私復起。”方鈍抿了口酒,放下筷子,“雖然老夫不知內情,但唐荊川、孫文和奏摺中都提到,東南大戶走私,或使稅銀下降。”
“正月裡,登之登門拜年,老夫還曾詢之,登之搪塞……但老夫怎麼也想不到,稅銀銳減至此。”
“礪庵公……”
方鈍揮手打斷了徐渭的話,突然盯著錢淵的雙眼,“展才不知唐荊川病重?”
錢淵沒有回答,只低下頭。
“是了,展才必定不知。”方鈍嘆道:“若是知曉唐荊川病重將死,就不會有那兩封奏摺了。”
急著說話的徐渭也沉默下來,去年讓唐順之、孫鋌上了那兩封奏摺,是為了提前脫罪……如果知道唐順之病重將死,就沒有這個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