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儒門道術,號稱持心問道,警醒迷途,是為音殺移心之法。謝寶樹以狂歌神通催之,威能不容小覷。
但萬里山河旗下,太寅不發一言。
他甚至沒有給謝寶樹一個眼神。
他帶來涉山的夏軍將士,有一萬零三百七十二人。
這些人,全部都繫上了身家性命,相信他的決策,隨他而戰。
這些他應當為之負責的袍澤,在萬合沸血陣中的聲音,一個個的聲音.…他全都聽到了。
淚水還未來得及湧現,就已經被他逼退。
因為此刻他需要更清晰的眼睛!
他以前所未有的認真,重新注視著此方天地。
一切人和事,都變得很緩慢……
強大的齊軍,壯烈的夏軍,山風明月,長夜土石。
他依然與大步登山的歐陽永對視,依然能夠感受到對方的強大,可是他的神魂,已經不再搖動!
萬合沸血陣傳來源源不斷的力量,每一份力量,都代表一個死去的戰士。
這些力量支撐著他,令他得以站穩,讓他有面對敵人的資格。
他看得清一切!
世間一切,都有痕跡。
大到山川河流,小到草木蚊蠅。
如風過境,似水流經。
葉子的脈絡,蝶舞的軌跡乃至於你愛一個人、恨一個人、期待一個人、厭倦一個人,如此產生的種種情感。
人過留痕,事過有跡。
太寅在很小的時候,就能夠看到這一切。
並且他一直有一種,被斥為荒謬的感覺—他能夠更改這一切。
太氏一族,傳承古老之陣道。
是順天而行,是以人心體天心,以人道演天道。一筆一劃,皆是天地之理。一符一記,盡是日月之痕。
可以說自古以來無數陣師所貫徹的,是對天生地養的一切的尊重,是日升月落、春華秋實的自然之理。
這當然是正確的路。
歷來無數強大陣師,就走在這正確的道路上。
他最尊敬的人,叔爺太華,也是以此成道。
他生於太氏,長於太氏,用於太氏,也成於太氏。
一切榮耀,一切聲名,皆自太氏所得。
太氏給了他最好的—一包括功法,包括道術,包括修行資源,甚至於也包括,所持的道。
如何煉體,讀什麼書,用什麼開脈丹,什麼時間開脈,立什麼小周天,立什麼大周天,練什麼功法,修什麼道術,走什麼路從小到大,他的每一步,都踏在被稱之為“絕對正確”的道路上。
他在這條道路上,的確也享盡了光輝燦爛。
但有時候午夜夢醒,他回望這條路,只看到一路的光輝,沒能看到那個人。
在漫長的時間裡,那個人到底是怎麼走過來的呢?
不,走過來的不是那個人。而是一個名為“太氏未來”的意志統合。
立星樓,在四象星域。
他們說青龍應取“信”字,朱雀應取“德”字,玄武應取“仁”字,白虎應取
“殺”字,這是正大光明的路。也該是他的行為準則,是他所持之道。
他們說如此立就的星樓,才能練出最強的逆四象混元勁。
他們說…
他們說的一切都那麼正確,都那麼美好。
但他越往前走,越覺束手束腳。
他越往前行,卻感覺離自己越遠。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看這世間萬物的痕跡,已經漸漸模糊。
他知道自己正在慢慢失去自己。
可他無能為力。
家族之重,何重於山嶽?負在雙肩,崩緊了脊樑。
本就艱難求存的道統,他太寅何忍親手動搖根基?
但觀河臺之敗,山海境之敗,已經一次次地將那些輝光打散。
但今時今日,河山淪陷,國家懸危。
他已經別無選擇!
別無選擇,就是最好的選擇。
“別無選擇”這四個字,讓他一時天開地闊,有了踏出那一步的理由。
什麼家族重擔,什麼危亡存續,什麼叔爺的期待…
他一時儘可不想!
他注視著這個世界,注視著這個偉大帝國的山川河流,注視著涉山。他在無窮無盡的血氣力量裡,觀察著此方天地的“真相”,那一條條,一道道耳中彷彿又聽到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