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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攤碎琉璃瓦,一片秋思夢不成。
在一片混亂的南斗秘境中,這處偏殿算是難得的安靜。
但安靜很快也被敲碎了。
龍伯機沉眸提劍,腳步促急地走進來。
往日飄渺超然的氣質,已然無蹤影。那稱得上中正端方的臉,也被獰惡的情緒所皺著。憤恨的情緒在每一縷突兀的皺痕裡失控。
唯獨那被玉簪約束得一絲不苟的髮髻,還勉強留著幾分大宗真傳的體面。
啪嗒!啪嗒!
靴子在地磚上踏出殺氣來。
面籠黑紗、獨立窗臺前的女人,被夕陽照了一身暖色,靜靜體會著深秋的心事。直聽得腳步聲迫近,才慵懶地回眸,那雙嫵媚眼睛裡的神色,頗有幾分漫不經心——
“龍師兄,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龍伯機拔劍出鞘,殺氣隨之迸發,一瞬獰然:“你還敢問我什麼意思?!”
昧月索性轉回身,隨性地往後一靠,輕輕倚在窗臺,雙手抱臂,以輕蔑的姿態瞧著龍伯機:“此次隱秘行動,我三分香氣樓籌謀多年,做了足夠多的準備。我們賭上了這麼多年在楚國的經營,啟動楚境之內全部暗子,破除千難萬阻,把【桃花源】悄無聲息地拿了出來。在郢城沒有出事,在楚境沒有出事,偏偏在最簡單、最輕鬆的這個環節,在即將送出南域的時候被發現了!龍師兄——我為什麼不能問你是什麼意思?”
她此刻的眸光是冷漠的,是夕陽西下之後,無人歸來的冷漠:“我三分香氣樓送來的元石,可以把這間偏殿填滿。我們奉上的物資,皆是你南斗殿之所缺。而你們做到了什麼呢?你南斗殿是古老大宗,歷史悠久,底蘊雄厚。卻連這件事情裡最輕鬆的一個環節,都不能承擔!龍師兄——我不該問你是什麼意思?”
這一字一句清晰的言語,是不可辯駁的事實。
龍伯機握緊他的劍柄,彷彿如此才能支撐他的憤怒,才具有憤怒的理由:“你起先並沒有說你們要偷【桃花源】!人心不足捋虎鬚,方招此彌天大禍!”
“那不叫偷,是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昧月平靜地道:“在拿回【桃花源】之前,我沒有通知你嗎?你們不知情嗎?我們轉移三分香氣樓的財產,轉移了七次。回回把你們喂得肚圓。每回我們要拿什麼,要走什麼路線,在哪裡交接,都跟你們說得清清楚楚。你們只需要保證最後一段路的安全,做最輕鬆的事情,拿最豐厚的收穫——現在楚國大軍來了,你開始怨我們了?”
龍伯機氣勢洶洶地提劍來問她,此刻反而是她往前走,她步步緊逼,彷彿踩住了龍伯機的心跳:“事情敗在你們這個環節,機密因你們而洩露。此次行動,我三分香氣樓已是傾盡南域所有積累,耗空楚境棋子,最後卻滿盤皆輸!天香有七,戰死其三。心香十一,受誅其五。奉香真人法羅,死於鬥昭刀下!龍師兄——你竟來怨我?”
昧月所說的這些,龍伯機沒有一句能反駁。
他滿懷殺意地提劍而來,現在好沒道理。
可他心裡分明清楚,南斗殿如今必須面對的這一切險惡,就是眼前這個女人帶來的。是她開啟了那口貯滿災殃的箱子。心香第一,禍國殃民!
龍伯機咬著狠道:“我不該怨你?死掉的那些人不該怨你?若你沒有來南斗秘境,這些都不會發生!”
昧月搖了搖頭。她眼中的失望是如此明顯,以至於叫龍伯機懷疑自己到底做錯了多少!
“你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嗯?”
她的眸光混淆在秋色裡,顯出一種蕭條的肅殺,她幾乎是指著龍伯機的麵皮在質問:“你是司命殿嫡傳,眾所期許的南斗未來,天命驕子龍伯機!你是怎麼說出來這樣愚蠢、這樣幼稚的話語?但凡你稍微冷靜下來,動一點腦子想一想,你還會這樣說嗎?說這一切本不會發生?”
她盯著龍伯機:“楚國要滅南斗殿,是因為你們做了錯事?還是他們本來就要滅南斗殿,只是恰好抓了這個理由呢?這是很複雜的問題嗎,你看不到答案嗎!龍師兄,那個睿智沉穩的你,去了哪裡?你的心太亂了!你竟然恐懼成這樣——”
她猛然後退一步,撤出來一個安全的距離。
那種越來越強烈的壓迫感,倏然散去!龍伯機下意識地看向窗外,有那麼一瞬間,很想使勁地呼吸——他險些喘不過氣來。
昧月張開雙手,微微抬頭,露出自己雪色的脖頸。
“呵——”她笑了起來,她的笑聲是那麼有侵略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