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錢晉華在干擾魯懋觀的路線,多次要求反擊,也都被魯懋觀壓下了。
魯懋觀自己是從未懷疑過。
“說千遍不如看一遍。”魯懋觀對墨家入雍的戰略還是很自信的:“你有空不妨自己去雍國看一看。錢晉華當初說,他希望每個人都可以透過對機關的使用,過上富足的有尊嚴的生活——我們正在雍國實現這件事情。”
這時在那流動的“鐵河”之中,忽然探出一隻手。
一個滿頭白髮、赤裸上身、很是健壯的男人,只穿一條黑色的長褲,就這樣從鐵河中走了出來,鐵水順著他肌肉的流線滴落。
他的面容是看得出老態的,皺紋很明顯,當初神臨的時候,必然並不年輕。但在已經一千多歲的今天,身體線條實在完美。
“舒惟鈞。”欒公在架橋之上,壓低鑄鐵的頭顱:“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沒多久。”舒惟鈞平淡地道:“來得早,順便在鐵河裡遊了個泳。”
天下武道宗師裡,舒惟鈞是年紀最大的一個,也大概是最不被看好的一個。
道理很簡單——他若能成,早該成了。
窮苦出身的舒惟鈞,今年已經一千零三十六歲。比另外四個“天下武道前三”加起來都大。
歷代武道真人雖然不多,成就武道二十六重天的強者更是稀少,但在漫長的時光中,卻還是累聚了一些。
當年與舒惟鈞同為武道宗師的人,都已經在探索武道絕巔的道路上消失。
用一生的奮進,為後世武道修者,排除了一個錯誤答案。
舒惟鈞卻還在這裡,與新時代的武道宗師爭路。都快在武道二十六重天的境界,待到壽限了。
但絕對沒有人敢真正小覷他。
因為五百年前,他就已經站在武道最前沿,五百年後,仍然站在武道最前沿。對武道的理解,恐怕天下難出其右。
若說武道有什麼底蘊,他就是武道的底蘊。
此刻他從鐵水中走出來,像是對這次“尚同”會議並不感興趣,徑自往“爐森”外走。
“舒惟鈞!”代表‘良杞’的木鳶道:“對這次會議,你有什麼看法?既然來了,不必吝嗇言語。”
舒惟鈞停下腳步,終於是說道:“先賢在四象星域定下四字,為後世墨徒之大道。此四樓,曰威、潔、容、武。”
他回過頭來,視線一一在眾人身上掃過:“請教諸位,此一‘潔’字何解?”
眾人一時都未言語。
那粗糙的木鳶發出聲音:“人生在世,要考慮的問題有很多。你不好把事情想得太簡單。”
“對和錯有時候沒有那麼複雜。”舒惟鈞道:“走了!”
眾人都只目視他的背影。
唯是魯懋觀道:“你這次回來,墨家上下,有什麼能幫助到你的嗎?”
他明白一直待在天外的舒惟鈞,這次為什麼會回來。
因為已經到了衝擊武道最後一步的時候。
舒惟鈞壽限已近,已經沒有太多時間等待。但舒惟鈞修武千年,始終站在武道最高處,又等到了最好的時機——武道發展至今,天下龍虎欲動。
楚國都出了一個不到四十歲的武道真人,這足以說明這條道路的地基已經夯實,武道天驕已經可以和主流修行路競爭。
那公認的武道第一人王驁,據說已在嘗試。
在這種關鍵時刻,誰都不會相讓。誰先走出那一步,誰就鎖定了超脫!
魯懋觀雖然堅信自己的道路,才是對墨家來說最好的選擇。他更明白,舒惟鈞不參與“尚同”會議,是有其更激烈的想法。
一旦舒惟鈞成功走出那一步,墨家就要從此轉向。
但儘管如此,魯懋觀還是願意毫無保留的支援。
因為墨家需要超脫。
因為一尊超脫的出現,就意味著墨家多了許多犯錯的可能。遠比他的一次正確要重要得多。
舒惟鈞踏著鐵水往“爐森”外走,不回頭地道:“我在這條路上走了一千年,看到一個個武道修士以身為石,以身投淵。有朝一日武道真人的屍骨填滿深淵,填平天塹,前方的道路也就出現了。不需要誰再來冒險探索。”
“你們說,我是鋪路的骸骨,還是走過去的人呢?”
他展在後背的肌肉如此完美,像是一個清晰的“脊”字。
每一道肌肉線條,都像是一道陡峭的路。密集的狹路最後匯聚到中央,那是一條昂首登天的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