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淮國公已經有些年頭了,姜望從未見過老爺子這樣複雜的眼神。
老公爺見慣了風雨,歷盡了世情,總是沉靜如淵,有時咆哮如怒海。
唯獨是這種說不清的眼神,從未出現在他眼中。
姜望等人都沉默。
隕仙林、超脫存在、諸聖命化、凰唯真……這些名詞,都是他們這些年輕人還遠不能觸及的。
什麼太虛閣員、第一神臨、左小公爺,都還差著層次。
左囂嘆道:“凰唯真的確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啊。”
他又補充:“現在可以稱為‘偉大’了。”
偉大是至高的讚譽,偉大也是一種力量層次。
“左爺爺一直都很推崇凰唯真!祂還沒有歸來的時候便是如此。”屈舜華道:“但在我心裡,左爺爺也是很了不起的人呢!”
左囂哈哈大笑:“這話我聽了很得意。同樣的話你可不許對屈晉夔說。”
姜望看了左光殊一眼,這小子嘴巴都咧到耳後根去了。
屈舜華上哄長輩,下拿光殊,軍中千騎席捲,修為神臨第一,真是個全方位得優的好弟媳。
這時候她又道:“那左爺爺,您給講講您在隕仙林裡的故事唄?這事兒他們總藏著掖著,語焉不詳的。我可好奇了。”
左囂扯了扯嘴角,放下筷子:“都過去這麼多年了,倒也沒什麼不好說的。”
他往旁邊看了一眼,姜望識趣地遞上杯子,左光殊顛顛地過來倒酒。
酒液照人面吶,人無再少年。
老國公定定地看了一眼酒杯中的自己,幾乎已經不記得年輕時候的樣子,提起來一口飲盡,才緩聲道:“我的父親就是死在隕仙林裡,我從小就看隕仙林不順眼。當年我心高氣傲,兩證絕巔,已覺天下無英雄,超脫是坦途。我雄心萬丈,想要一舉治平隕仙林,並藉此衝擊超脫——最後我失敗了,是世宗皇帝舉國勢入林,親自救了我。”
這段故事講得很短,幾句話就已經帶過。
但它所代表的波瀾,恐怕傾湘江也不能承載!
原來左囂當年的超脫路,就是寄託在隕仙林,最後又失落在隕仙林。
難怪提及隕仙林裡的故事,他的眼神如此複雜。
那裡埋葬著他的雄心萬丈,曾經距離超脫只有一步之遙。
“左爺爺。”姜望認真地問道:“您覺得您是因為什麼而失敗?”
這個問題一般人不會問,一般人也沒有得到回答的必要。
還記得姜望第一次來楚國,那時還滿滿是另一個人的影子,如今再看,已是另一輪驕陽。左囂深深地看著他:“在任何時候,失敗的原因只有一個——你不夠強。”
“那是絕巔之上的路,是打破現世極限的力量,‘聖’字都不夠描述。再多的準備,也是不足夠的。每一個走到那一步的人,都會覺得自己準備好了。但是真正走到那一刻,也許敗亡才是不變的答案。你一定要窮極想象,超越所有,才有可能創造一線機會,並將之把握。”
左囂慢慢地道:“但如果一定要找一個具體的直接的原因。我的失敗,就是受阻於隕仙林深處的那尊超脫。祂太隱秘了,超出感受。當祂出手,我才知世間有此尊。世宗皇帝與祂交過手,也不能知祂名姓。”
他口中的“世宗皇帝”,是當今楚天子的爺爺,廟號為“世宗”的熊紹。
霸國天子舉國勢在身,是真正擁有超脫偉力,不弱於任何對手。不然也不可能深入隕仙林,在另一尊超脫的手裡,救下左囂的性命。
只是隕仙林的那個超脫,也實在太神秘了些!
現世如此多強者,繁如星海的手段,竟然連祂的名字都未明確嗎?
在左家姜望一貫很自然,無需遮掩什麼,琢磨著道:“說起名字不明確這件事,倒是讓我想到了南斗殿的長生君,他也是斬名而遁,至今未死……”
他猜想隕仙林裡的超脫,有沒有可能是南斗殿祖師之類的人物。若非類似的神通,怎會神秘到這個地步?
左囂冷笑一聲:“南斗殿的那個,還差得太遠!他們沒有關係。隕仙林裡那一位,是跳出認知的存在。可不是簡簡單單的斬名而已。”
跳出認知,無法觀測,無法想象,無法定義。這真是遙不可及的境界。
而隕仙林裡的那一位,是超脫都不能準確認知的存在。
連曾經一度衝擊超脫、在隕仙林裡處於人生巔峰的左囂,連切實把握超脫偉力的楚世宗熊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