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仔細回想,以前每次來雲國,好像都是偷偷摸摸。
一開始是擔心莊高羨發現自己還有個妹妹,這個妹妹藏在凌霄閣。再後來是擔心某個不講武德、常常以大欺小、喜歡穿白衣扮嫩的老男人,擔心聊著天突然從哪裡飛來一腳。
跟葉青雨見個面,總像是間諜之間的接頭。
在這清淨之地、安寧之鄉,還總是提心吊膽,實在刺激——啊不對,是為難!
做哥哥的要見一見自己的妹妹,還得先請示!這跟誰說理去?
雲國霸權,令人憤慨。
好在從此以後,這“心”和“膽”都可以穩穩地放回原位,再也不提起了。
今日拜山者——
真君姜望!
這已是走到霸國,都可以見君不拜的尊貴。
小小云國,當然也能夠大搖大擺。
小小凌霄閣主,自然也……
“咳咳咳!”
連聲的咳嗽,叫停了廣場上的喧聲,也截斷了傳音中的私語。
白衣飄飄、俊朗不凡的葉閣主,揹負雙手,如王者巡國,緩步而來。劍眉分明挑起寒意,星眸又流轉著冷光。但嘴角是帶著笑的。
禮貌而生冷的笑。
拼湊的笑。
笑得人發慌。
“啊哈哈,你們都圍在這裡是幹什麼啊?竟這般熱鬧!往年我大壽,都不曾有這麼擁堵。一覺醒來,恍惚來到自己的喪禮——怎麼著,平時不見殷勤呢,這時候來盡孝?”
葉閣主開著並不好笑的玩笑,咧嘴而笑,牙花子都像是藏著劍芒!
廣場上的凌霄閣弟子們,顧左的顧左,盼右的盼右,不敢就這樣離開,也不敢繼續聚攏。
一群人的尷尬,倒是沖淡了尷尬。
姜望習慣性地就要溜走,勁兒都提在腳上了,但忽然想起來,自己竟然是真君。於是便站定了,悠然地轉過視線,自信地看向來人。
好久不見葉閣主,也不知風采能不能依舊。
葉凌霄順著人群讓開的道路走近了,彷彿這時候才看到姜望,一時瞪大了眼睛,作吃驚狀:“這不是大名鼎鼎的‘天道深海遨遊者,萬界洪流擺渡人’,姜望姜真君嗎?”
姜望愣了一下,旋即拱手禮道:“原來是‘橫推列國無敵手,萬古人間最豪傑’當面!我也是久仰大名了!”
葉凌霄咧嘴一笑。
姜望也跟著笑。
這配合得還不好?這你葉老先生還有什麼話說?
葉凌霄忽地把笑容一收,扭過頭去,厲聲呵斥他的門人弟子:“你們這些不曉事的東西!圍在這裡做什麼?一個個蓬頭垢面,是怎樣迎客的?焚香了沒有?沐浴了沒有?伱們知道這是誰人嗎?!他是天字第一號的人族大英雄!絕世的天驕!”
他憤怒極了,他唾沫橫飛,他替姜望委屈:“你們是怎麼回事?歌也沒有,舞也沒有,鮮花都無一枝!姜真君是什麼身份,什麼地位,還要我多說嗎?他紓尊降貴來雲國,你們怎可如此怠慢!!傳揚出去,天下人會怎麼看?還以為我凌霄閣沒有禮制,我葉某人沒有管教你們!”
一時之間,只有葉大閣主的痛心疾首在迴響。
滅世之雷霆,也不過如此驚聲。
廣場上頓見鳥獸散。
葉閣主這才回過身來,又對姜望拱手,滿眼的熱切,一臉的認真,重重地躬身一拜:“姜真君屈尊來此,小宗真是蓬蓽生輝啊!葉某三生有幸!”
姜望的表情,從自信從容,到坐立難安,只用了一息的時間。
啪!
姜真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托住了葉閣主的的胳膊,不使他拜下,自己則整個人都弓了起來,強行比葉小花低了一個頭,慌慌張張地道:“葉閣主!葉大俠!葉伯父!莫要如此,羞煞我也!”
葉閣主使勁往下拜,姜望使勁往上託,兩人擠得是面紅耳赤。
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真君,這會兒額頭都在冒汗,一疊聲的討饒:“伯父有話好好說罷!我有什麼得罪了您的地方,不禮貌的地方,都是我粗魯無端,不通禮數,心中實無惡意。請您海涵,萬請不要如此!”
拜了一陣,沒拜下去,葉大閣主便不拜了,一下子直起身來,很有些嫌棄地看著被姜望抓得皺巴巴的衣袖,抬起手,優雅地撣了撣:“姜真君這說的是哪裡話?生分了不是?您這般貴重,這樣地位,哪裡有什麼能夠得罪鄙人的?”
姜望殷勤地幫他抻了抻衣袖,又退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