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楚玉,故此生分,也就不再說什麼。
泠然稍許吃了些東西,別了紅綃公子,獨自回房枯坐。
一直到傍晚,她主意已定,取了紙筆鋪在桌上,提起筆來欲給楚玉和紅綃公子分別留一封書信。希望她死之後,他們不要太難過傷心,因為她是一個逃兵,當不起他們的愛……
可是她胸中有千言萬語,下筆卻難如登天,每寫幾行,她就揉爛一團紙,最後不得不廢然擲筆而起。
山中氣候與京城差別很大,此時外頭雷聲隆隆,烏雲翻墨,眨眼間豆大的雨點就落了下來。
她走到窗前,望著漫山遍野的花,心想雨過之後就是綠肥紅瘦,花再好也是一地狼藉,心情倒還稍許平靜。
晚餐紅綃公子命人送到她房中給她,她也沒有動。
她想了許久,終於點上了燈勉強完成了兩封書信,將其都封好藏在枕頭底下,接著就是選擇怎麼死的問題了。
上吊、用匕首刺死自己等等都很容易,但還得別人替自己收拾屍體,這麼恐怖可憎的樣子她既然生前不想讓人看見,死後更想完全消失。
泠然再次站到窗前遙望著黑魆魆的天際,一道閃電撕裂了天空,乍然顯現出一座突兀的山峰來。
她腦中靈光一閃,就此決定。
狂風夾雜著雨點鼓盪起她的衣襟,她也不覺得冷,要離開這個世界,她不想留下一點痕跡。
也許這場雨就是老天為她而下的吧?
二一零 只恐夜深花睡去
在相思谷中生活的這段日子,泠然曾聽谷媽媽說神農架上最高的山峰無名頂(她估計就是後世所說的神農頂),上頭終年不是漫天飛雪就是大雨滂沱,深深繚繞於雲霧之中,破天而立,頂上草木不生,唯有苔蘚、蕨類覆蓋,滑不留手,人們想攀登而上,一不小心就可能跌下來摔死。
就算是岐黃宮中精通輕身功夫的人,也只能在春夏之交登上頂峰俯瞰群山。
而有一面峰下的山谷更是怪石嶙峋,雲遮霧繞,範圍又極廣。
她隱隱聽過華中第一峰,剛隨紅綃公子進山那一日也曾遠遠望見,關於山腳的冷杉和箭竹,他還給她講述了一個遠古的傳說。如果能葬身在那個與神農有關的古老傳說當中,也算是大明這個張家小姐的造化吧,至少她不是死在那漆黑燻臭的牢房中!
雖然佔據了這具身軀這麼久,但她終究沒有絕對的歸屬感。
風越來越強勁,吹得她有些站立不穩,到處都涼颼颼的——除了臉上,那裡依舊緊繃繃地沒有一絲感覺,大約神經都死透了,渡夢仙子即使再騙她一些時日,謊言也會揭穿。毀到這種程度,21世紀的醫學只怕也不可能將她恢復成小美人,怎麼就指望古代人呢?
閃電不停地亮了天空,隨即四周又會陷入黑暗沉寂,雷聲轟隆隆滾過天際,時不時來一聲驚天巨響,似乎是落了地,霹了哪裡的樹木,然而兀立在相思谷中小山崗上的岐黃宮,卻似乎不會引到雷火,在狂風暴雨中巋然不動。
室內的燭火早就被風吹滅,泠然也沒有再去點燃的意思,聽著嘩嘩的雨聲,她似乎又回到了多雨的江南。
眼前走馬燈似地閃過一個又一個人的臉,當掠過的都是與楚玉纏綿的鏡頭時,她終於落淚。
不是不留戀,不是那麼絕情,可是如果楚玉不接受她這幅容顏怎麼辦?就算他能接受,自己又怎能讓他那柔軟的唇印在這古怪的臉上?
野獸與絕世美男?哦!NO!她做不到!
她忽然發現自己是個很沒有用的膽小鬼,根本不能承受莫名其妙失去楚玉,更沒有勇氣忘掉他們兩個的好,青燈古佛地生活下去。不忍在楚玉身上發生的事,她一樣也不忍在紅綃公子身上嘗試。
她就這樣靜靜看著夜空,打算等到再夜深人靜一些,乘著這雨夜的遮掩動身離開。
也不知到了什麼時辰,泠然正想轉身尋一些輔助登山的工具,無邊的寒涼中透來一縷暈黃的燈光,給暴風雷雨之夜帶來了一絲溫暖。
臨與這個世界告別前,見到任何人她都不抗拒,就算那個人是杭莫兒,她也打算好好與她聊一聊。
燈光漸漸近了,浸染了她視線的是一精靈般的男子,烏眸流光,長髮飄飛,單薄的白衣捲曲於風中,美到極致,雅到極致,似從幻境走出來的人。
泠然總感覺在這個世界經歷的一切都不太真實,此時看到朦朧著神光一般的紅綃公子,這種感覺更加強烈,她禁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做了一個長長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