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哥哥。”我目送他離去,轉身進了院子。
既然嶽老爹發了話要我明日聽那狗官差遣,那我也省了費腦筋想主意了,解了衣衫鑽進被窩,用力地躺了很久,卻怎麼也沒有睡意,心裡似乎總有件什麼事放不下,以至輾轉難眠。
沒奈何,起身披了件袍子,輕輕推開窗子,頓時銀亮的月光灑了滿屋,心中不由一暢,小心踩了窗前椅子由窗臺翻出去,來至院中,晚風微涼,貼著衣衫吹過時帶得面板一陣發緊,我拽了拽身上衣服,慢慢地在月光下踱著步子,低著頭看那院牆邊的白菊在地上投下的影子。那一根根纖長的花瓣輕輕搖曳,宛如一隻只小小的鉤子勾得我思緒紛亂,正要發狠將這些影子踩於腳下,卻忽見一道人影如鬼魅般出現於花影之中,伸出如菊瓣般修長的手向著我招了招。
我嘆口氣,佯作未見,轉身欲回去房內,還沒邁出半步去便被那修長手指的主人由身後握住了雙肘。
“不想見我?”低潤潤的聲音帶著些許溫存的暖昧響在耳畔。
“見有何用?”我仰起臉,沐著涼涼的夜風,髮絲被輕輕吹起,拂在緊貼於我身後的他的胸前和臉上。
“可解相思。”他低笑著作答。
“相思?”我輕聲笑起來,“我該相思哪一張臉?是後園牆頭上的?秋夕土地廟裡的?撐畫舫的船伕的?還是長了滿臉大鬍子的?”
他握了我雙肘的手緊了緊,過了好半晌方又半是調笑半是認真地低聲道:“我早便說過,小月兒你若想看我的真面目不是不可以,只不過要付出相應的代價……若要看真面目,便要嫁給我這無名無姓無家無底的大盜做老婆,月兒你可願意?”
可願意……可願意?我不是要嫁入豪門麼?我不是要當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米蟲麼?我不是要安安靜靜平凡低調地過完這一生麼?嫁了他還怎麼能做到養尊處優、平凡安定?也許要風餐露宿,也許要吃糠咽菜,也許要一輩子都在逃避朝廷的追捕中度過。
這不是什麼玩笑,我想我這次是認真的,我是真的,真的想愛了。
然而……很明顯,很明顯他並不適合我,這一點他十分清楚,是以才總會若即若離,才不肯讓我更深入地去了解他,才不能捅破那層窗戶紙彼此剖明心跡……
我也很清楚啊……可,可為什麼還會每夜地盼望他來看我?為什麼見不到他便心神不寧、輾轉難眠,見到了他卻又既欣喜又煩憂?為什麼……為什麼每每一見到他,我便有著欲放棄早已為自己設想好的未來的一切而不管不顧地同他一起海角天涯的衝動?
早過了情竇初開為愛瘋狂的心理年齡,可感情這東西本就是世間最難以控制最難以琢磨最難以預料的一種力量,真正能理智對待感情的人不如說是冷血,我只是個平凡且再正常不過的女人,我沒有大智大勇亦不能先知先覺,我只在乎自己內心的感受,也許偶爾會理智、也許偶爾會衝動地做出不管是對是錯的決定。
“若我說願意,你便會給我看你的真面目麼?”我盯著身前地上我與他重合著的影子輕聲地問。
“我若給你看了我的真面目,你便肯立刻跟我走麼?”他反問。
“不能立刻,但……但我會遵守約定的。”我咬咬嘴唇,衝動地說出這句令自己都有些臉紅的、不計後果的話來,也許衝動時說出的話往往才是一個人最真實的想法。
“喂!我可不可以把這話當成是小月兒你的表白?”他在我耳畔一陣輕笑。
“那麼你的表白呢?”我在自小打下的良好的厚臉皮的基礎上像沒事兒人似地問著他。
“唔……”他笑,低下頭來忽然用雙唇抿住我的耳廊,直到我臉紅心跳險些站不穩的時候才鬆開,低聲道:“小月兒你以為我每夜都爬你嶽府的牆頭是為了什麼?”
忍不住勾唇一笑,轉過身面向著他,望住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既如此,今晚便讓我看看真正的你罷。”
該做個決定了,是勇敢地任性著去愛己所愛,還是當真為了享受而放棄去愛的權利。
也許我是已經無聊夠了、孤獨夠了、涼薄夠了,我不想再瞻前顧後思來慮去,我所知道的只有:一個不明原因地吸引著我的男人亦對我有情,既然已是兩情相悅就該抓住這機會珍惜這緣分,我不想讓自己後悔,哪怕將來的結局是萬劫不復——不試著去愛一次,又怎知我與他不會有個美滿幸福的結局?
好罷,就這麼決定了,我只等你的選擇——是摘下面具從此兩人坦誠以對,還是……就讓這麼一層薄膜將你我永遠隔於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