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長夜漫漫無以消磨,不若惜薇便與段公子對弈上幾局,也好請段公子多多指點!”
事已至此,段慈也無法再做推辭,只得低低地說了幾句亂七八糟的客套話,兩人各執黑白地下起棋來。
我心不在焉地陪著坐了一陣,見對面的段慈將臉埋得低低的,額頭上還見了汗,不禁既無奈又好笑,趁著柳明威正在旁給段慈指手劃腳的空當,我附耳對柳惜薇道:“我去小解,少陪片刻。”柳惜薇正將精力放於棋盤之上,只點了點頭,我便起身不聲不響地離了這一桌,悄悄步出廳去。
一時還不想回房,便沿著那旋轉樓梯上去,穿過那間可以通往頂層廣場的小廳,推開廳門,寒風朔面,雪花疾飛,廣場地面上的積雪已幾近尺餘厚了。小心地走出廳去,一下子被眼前情景驚得呆了,卻見來時所見的那些用冰製成球狀而堆砌成的冰柱原來是空心的,此刻在其中點起了燈火,配以球體本身被染成的各種色彩,直令這冰球流光溢彩如夢如幻,在雪地上投印下了五色斑斕。
我被這奇思妙想造就的美景吸引住了,一時忘記了身上並未披著披風,慢慢地走入風雪中接近那綵球冰柱,靜靜望著它出神。正自陶醉著,忽聽得冰柱後傳來一聲嘆,有人沉聲吟道:“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已惘然……”
我探頭瞧向柱後,見一人正背對著柱子負手立在那裡望著漫天風雪矯情著,身上披了件黑兔毛的披風,看上去愈發的高大。
我繞過柱去輕輕走到他身後,蹲身由地上兜起一捧雪來高高地向他頭上撒過去,他便納悶兒地抬起頭來往天上瞅,好像在奇怪怎麼雪突然成坨地下起來,但很快便反應過來,驀地扭頭望向我,眸中帶著些許訝然、些許好笑地道:“靈歌……你?”
我拍拍手上的雪,繃著臉兒向他道:“這是懲罰你晚宴前的口不擇言。你可知錯了?”
他轉過身來望著我笑道:“小生已知錯了,望靈歌小姐原諒季燕然這一回,可好?”說著抱起拳向我深深鞠了一躬。
“季燕然?”我仍舊擺著死人臉斜起眼睛瞄著他,冷冷地道:“大人不是叫做季‘惘然’麼?”
面前這個裹著黑色毛皮的傢伙——季燕然,抬起他大大的狗爪來摸著自己那挺直的狗鼻樑乾笑不己,道:“為兄失言,讓靈歌見笑了……”
“我才不笑!誰會對你笑?!我就只喜歡段公子,就只同他好,就愛和他拉著手,就讓他一人進我的院子,其餘的人全都在院外數牆磚好了!”我氣鼓鼓地說著,卻見這個傢伙竟然笑個不住,不由更是惱火,蹲身又撈起一坨雪來捏巴實了,狠狠地扔在他的身上。
季燕然低笑著不避不閃,卻伸爪將還要蹲身去撈雪的我一把托住,道:“當心手冷,怎不披件衣服便跑出來了呢?快快回館內去罷!”
“不必你管我,”我掙開他,向旁邊走了兩步與他保持距離,偏頭瞪著他道:“男女授受不親,大人請自重!”
“為兄錯了,為兄的錯——”季燕然連忙退後了半步,伸手去解自己身上的披風,而後脫下來遞向我道:“靈歌披上它罷,莫要凍著才是。”
“也好,”我伸手去接,陰森一笑,道:“這披風本就不該送與那胡亂猜疑別人之人,正好收回……”
話還沒說完,那狗東西便如遭電亟般連披風帶爪子一起縮了回去,邊重新披上邊嘻皮笑臉地道:“這披風還是為兄披著最合適……”
我暗自放下心來,至少這個傻傢伙不會凍著了,於是白他一眼不再理他,負了手慢慢往與他相反的方向走,仰起頭欣賞半空亂舞的鵝毛雪,聽得他在身後道:“靈歌,回去披上件衣服可好?”
“謝大人關心!”我頭也不回地道,索性立住腳步伸開雙臂去擁那鋪天蓋地的風雪。風雖勁,雪雖冷,而我心內卻沒來由地一陣暢快,直想跟著這風傲嘯於天地之間,縱情馳騁,一任東西。
“傻丫頭……”季燕然的聲音響在我的耳後,“又在作踐自己麼?”
“沒有,”我笑著轉回身,長髮被風吹得掩住了容顏,“我想要活得痛快些,大人覺得我可以做到麼?”
“怎麼不可以呢,”季燕然伸出手,輕輕地替我將髮絲捋向耳後,用溫暖的笑臉望著我,“小靈兒是為兄所見過的最聰明的女子,然而聰明人卻總易走彎路,但當繞過九曲十八彎之後,呈現於眼前的必定是這世上最美的景緻。小靈兒可看到了麼?”
“快了……”我望著他笑,眸子裡竟破天荒地有些溼潤,連忙偏開頭,掩飾地抱住自己肩頭,縮著脖子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