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是繳三百斤糧租種,而今呢,卻需繳納上千斤,可即便如此,依舊還有人趨之若鶩,想要租種土地而不可得,這是為何?這是因為,我大陳已是人滿為患,這天下四處,又有多少流民呢?”
陳一壽臉色變得嚴厲起來:“老夫的兄長,也是士紳,族中有上萬畝地,在縣裡,從前的時候,這土地租種出去,無數人爭搶,為何?還是人多,而地,卻只有這麼多,於是乎,倘若十畝中田只收八百斤糧作為地租的,已算是善人了,若是一千斤,也不算苛刻。因為佃戶們知道,倘若他家不租,這一年沒有營生,一家老小,便要餓死,而有的是的人,爭搶著租種,即便租了十畝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收來的糧,除了應付攤派、徭役、地租之外,能留給一家老小的也不過是幾百斤劣米,未必能吃飽,卻還得為了租種土地,接受愈發惡劣的條件。”
“百年前,一個縣,有三萬個壯丁,便足以耕種一縣的土地,可現在呢,縣中的壯丁,卻增到了四萬五千餘人,可地,還是這些地,四萬五千人種這地,和三萬壯丁種的地,產出可有分別?實言相告了吧,沒有任何分別,老夫親自查驗過戶部的糧冊,可同樣的產出,明明三萬人就可以應付,為何要四萬五千人呢?老夫又查到,因為多出了這麼多壯丁,反而使各縣的地租,又增加了近四成,這說明什麼?說明重商不會傷農,重商,會令一部分壯丁去工坊,可不會減低糧產,朝廷足以應付這些不足。”
陳一壽本是個穩重的人,其實依著他的性子,多半也不會慷慨陳詞。
甚至他是能夠理解反對新政之人的,因為他自己本身,就是一個大士紳家庭出身,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為何會有人如此反對新政。
可說到此處,他臉上變得極不客氣起來,厲聲道:“既然重商不傷農,那麼傷的是什麼人呢?傷的是士紳,傷的是地主,傷的乃是那些平日陛下所仰仗之人,上至陛下,至朝廷,至地方的官府,屢屢減輕士紳們的賦稅,對他們,可算是關懷備至了吧,地方上的徭役,從未讓士紳們來服役,地方上的錢糧,也是士紳們代為徵收,甚至默許士紳們得到一筆損耗,我大陳至開國以來,可算是辜負過軍民,辜負過三教九流,辜負過無數的僧俗百姓,可唯獨不曾虧欠和辜負的,便是士紳,這句話,有沒有錯?”
“按理來說,受國恩至此,太平時節,倒也不求你們報效,若是遇到了戰爭,朝廷也只是徵用尋常的百姓,若是災荒,朝廷賑濟,最先賑濟的,也是各縣各鄉計程車人;這天塌下來,朝廷都沒有教士紳們吃過一點苦,受過一點點的罪,可如今,朝廷愈發的難以為繼,積弊重重,因此,陛下提出新政,提出新政的本質,是為了長治久安,這既維護的乃是陛下,是祖宗社稷,難道,不也是在維護各縣各鄉計程車紳賢達,不是維護你們的家廟嗎?秦是如何亡的,漢又是如何亡的?這些教訓,難道還不夠?”
“我大陳五百年來,歷代天子,許了多少恩澤,現在國家有難處了,也並非是不教你們顛沛流離,更不是要破你們的家,要的……無非只是改善一丁點百姓的家境,也只不過……是讓無立錐之地的流民,有那麼一絲絲的出路,這……過份嗎?又有什麼過錯?因此,新政伊始,許多流民,許多不甘忍受高租的佃農,便忍不住想背井離鄉,想要尋個出入,便去了濟北,只求有口飯吃,有件衣穿,可即便如此,鄉間的佃農,少了嗎?實話說,沒有少,土地也足夠租種了,只不過,卻因為從前人滿為患,現在人口尚好,不能忍受的人,便走了,迫的許多世族,不得不減少一點地租,招徠百姓租種土地,就因為減少了地租,有人就要喊痛了?從前是綾羅綢緞,今日依舊還是綾羅綢緞,從前是錦衣玉食,今日也沒有少你們的錦衣玉食,從前是鮮衣怒馬,現在還是鮮衣怒馬,老夫敢拍著胸脯說,世家大族的子弟,該吃的肉,一兩都沒有少,吃穿用度,也並不曾見有過縮減,少了這幾成的利,何至到現在,這樣牆倒眾人推的地步?”
陳一壽目中充血一般,顯是真正有些憤怒了。
他聲若洪鐘:“個個都在說,讀聖賢書,人人都在說,要兼濟天下,每一個人,都說是聖人門下,個個又鄙夷那些錙銖必較的商賈,可現在,是誰在錙銖必較,又是誰,就因為商貿吸引了人口,使得地租不斷降低,而在這裡哀嚎,好嘛,外頭的事,你們當老夫不知道?老夫乃內閣首輔,中樞之臣,怎麼會不知道呢?老夫素來知道,有人在背地裡說什麼呢,說祖宗之法的有,說傷農的也有,你們抬出了祖宗,抬出了重農,難道就不該想想,時至今日,朝廷有難,而今流民四起,無數百姓衣衫襤褸,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