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就是如此這般地糟。
滿哥在歌劇團長大,家裡人都是文藝界的,來往也都是些文藝人,耳濡目染,滿哥從小便熱愛文藝,“*”前話劇團演《南方來信》,他還在劇中串過一個越南孩子。同我們一見面,他就喜歡賣老,談話劇,談歌劇,談得我們做不得聲。這樣他就很高興,有大滿足。尤其談到老歌,自稱沒有對手。有回談得得意,就來海我,“我曉得你會唱好多流行歌,這我比不過你,若是比‘*’前的老歌,那你就不是我的下飯菜�!”我喝一口茶,清楚吐出三個字:那未必。他一下來了勁,分明要眾人看我笑話的模樣,氣焰囂張道:“比噻!那就比噻!”我又喝一口茶,徐徐道:是這樣,你唱上句,我接著唱下一句,如何?他喝一聲好,一眾人亦喝一聲好。於是就比起歌來。他先唱國內的,結果我都跟上了。他哎呀一句,接著又唱前蘇聯的老電影插曲,沒承想他一連唱了四五首,我亦都勉力跟了上來。“哎呀,你這個鬼還不簡單�呵。你比我年輕七八歲,‘*’時你還只是細伢崽,如何連這樣的老歌都曉得唱嘍?”我說你莫欺負人,老歌也不只是你一個人唱得出。“來來來,再比。”他騰地一下來了鬥志。我這人沒別的本事,就是對音樂記性好,麼子歌一經耳朵,聽個兩遍三遍就曉得哼,基本還不跑調跑感情,音準節奏皆跟得上。他要來,那就來。於是比來比去,他一句蘇聯電影《鄉村女教師》裡的插曲叫我頓住了,嘴張著,呵呵呵了半天。你看他得意,笑得仰起來。“你還跟我比老歌,”他譏刺道,“現在領教了吧?”我收住尷尬,說,一首歌卡住了算麼子。我也有你不曉得唱的咧。遂翻過來,我唱上句,他接下句。我唱新疆老民歌《從黑夜等你到天明》,一開口“塔里木河水翻金波”,他那裡沒了聲響。“如何,接呵。”他擺手,“好好好,扯平,扯平。”他又一首老歌我沒接上。二比一。我又唱黑白老電影《白毛女》裡頭喜兒唱的“一幅藍布兩下里裁,一家人家兩分開”,他又扯平。最後那天我們是搞了個五比五平。“對手,”他哈地一笑,“這回碰了對手。”我說看你還驕傲。林子大著咧。我要唱美國歌,看你來比!
滿哥不懂美國,卻是俄羅斯迷。我們笑話他,說滿哥說的外國,就是俄羅斯;滿哥說的老歌,就是俄羅斯民歌。又有朋友說了句有味道的話:滿哥憑俄羅斯老歌不曉得團結了幾多中年婦女。大家笑著,滿哥也沒覺得不好意思,跟起也笑。“俄羅斯怎麼地?我就是喜歡俄羅斯!”
終於有一年,就是前年,市裡組織一個赴俄羅斯的文化訪問團,有我,也有滿哥。都是頭一回去,做足了準備。到了莫斯科,到了彼得堡。我們帶的都是數碼相機,唯滿哥的相機是膠片傻瓜機。那一回滿哥還帶了滿嫂子去。他報社效益好,有錢,滿嫂是自掏腰包。我們一下車就拍照,滿嫂就走過來,“跟我拍張噻。”遂造型,表情,擺POSE。我們說咦,滿哥不是帶了相機麼?滿哥一旁就說,只帶了兩卷膠捲咧。我們說你最喜歡俄羅斯,為何只帶兩卷膠捲呢?滿哥氣惱地一指滿嫂:“她噻,我跟她講了要多買點膠捲,女人呵就是摳!”其中有位電視臺姓段的朋友,2005年跟滿哥去過一趟美洲的,就說:滿哥呵,上回到美國同加拿大,你也只帶兩個膠捲。直喊帶少了帶少了,後悔得不得了,如何不吸取教訓呢?滿哥說,吸取了教訓咧,這回我跟她講了,一定要多帶膠捲,你到店子裡去,買他三捲回來!
這麼說的時候滿哥顯得好有氣派。
三卷哈哈哈三卷!三卷!把我們笑成了傻子。滿哥一臉不解,何以我們要這麼笑。
回來之後,滿哥去衝那兩卷膠捲,結果全都跑了光,浪費了滿嫂子幾十種表情同POSE。
滿哥懊惱萬分,道:下回再到俄羅斯去,老子定要買個你們那樣的數碼機子——是叫數碼機子吧?
下回,滿哥呵,下回是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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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炯
有年春節我在汪志鵬家裡吃飯。我們是三十多年的老朋友,相識時皆是單身後生,看著對方戀愛、生子,然後慢慢變老——他的鏡片愈來愈厚,我的頭髮愈落愈光。但每年春節時,一般是初七初八,我們照例互到對方家裡吃一餐飯,友誼的見證遂有一種相對固定的形式。那天吃完飯我們兩對夫妻就到桌上打五十K。那幾天我正好頸椎痛,一邊打牌一邊搖腦殼。我的崽正同他的崽在一旁的沙發上聊年前北京的一個國際平面設計展,因他們大學裡學的正是平面設計的專業,遂有共同語言,一說就說得唾沫如星。我崽一眼瞥見我搖頭,知我頸椎骨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