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福大爺笑一聲,對我堂妹說:“發紅包噻,還站著,望著,連不懂事!”於是客廳裡只聽得細伢崽們一陣驚叫。我父親喜歡這氣氛,喜氣得很,只說,李福來了,我家裡就熱鬧,人氣旺,蠻好,蠻好。
牛年又快來了,那天我去父親家吃飯,父親說起要過年了,想置辦點純正的鄉下臘肉。“城裡頭做的臘肉,一點味都沒得。過去鄉里的臘肉,柴火灶慢慢燻出來的,煙子味道幾多香咧。”我說叫福大爺跟你在鄉下弄一點嘛。父親說李福他們一蔸子人都早進了城,鄉下根本沒人了,你要他到哪裡去弄?又說起李福,如今了得,成了億萬富翁,車子都好幾臺,房子好幾套。“還當了政協委員咧!”“那是那是,角色。”我說。父親說李福一天到晚忙,平時人影子都尋不見。手機卡一年換幾回,聯絡都困難。“還好,逢年過節他還記得我這個長輩,都要來拜節,蠻有禮數的這伢崽。”父親問,“過年又只差半個月了吧?”看得出,父親很是盼望李福。倒不是福大爺的壓歲錢,是福大爺成了他的驕傲。晚輩中出了這樣一號角色,彷彿他也很有顏面。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杜鵑(3)
我是不是應當慚愧?轉過臉來我瞧了瞧我妹夫,他那天也在父親家吃飯。父親同我聊起福大爺來的時候,他一直沉默不語,但見他臉上浮起冷冷的笑,那笑的意思很明顯:福大爺他算個屁,不就是賺了幾個錢啵?!
黃中蘇
我正在市裡頭開會,忽然手機響了,低頭一看,對方是座機,010的區號,但不知是誰的,連忙把它摁斷,又調到振動,丟進褲口袋。後來大腿像裝了電動按摩器,麻了一陣又一陣。散會後坐到車上才想起那個電話,回撥過去,剛剛餵了一句,那邊一個熟悉的聲音炸起來:搞麼子鬼嘍,電話打爛都不接,泡妞吧?肯定是的嘍!我說黃中蘇你罵人呵,灑家武功都沒了,泡什麼泡,你才泡咧!他說那何解不接電話呢?我說你什麼時候到偉大的首都了呵?他那裡說,我來北京三個多月啦。“搞麼子呢?”我問。“還不是混碗飯吃!”他說,“哎,找你有事咧。我老弟一個女,這回高考沒考好,差點分進師大,喂,你師大的校長認識吧?”我說中蘇老兄呵,如今都是網上直接錄取,找校長沒用的。“你少跟我來這一套,這個忙你幫還是不幫?”我說中蘇老兄呵,我幫不上咧,我又不認識校長。“好嘍好嘍算噠嘍,我曉得你這個人嘍,關鍵時候你就是這個鬼樣子!”他話音未落就把電話結束通話了。
黃中蘇是我小學同學。我們出生的時代正是中蘇蜜月期,他父母是穿列寧裝的幹部,所以給他的崽就取了這麼個很有政治意義的名字。黃中蘇學習成績向來班上第一,又品學兼優,於是當了學校少先隊大隊長。一年四季是意氣風發的模樣,頭髮同紅領巾總是朝一個方向飄拂。“*”中我們的父母皆下放農村,我們留在城裡,經常在他住的院子裡打彈子、打跪碑。尤其打跪碑幾多好玩,一塊磚立在二十米開外的地方,這邊地上畫一條線,我站線上外,手握半截磚頭,吼一句:“黃中蘇,跟我跪下!”扔出去,擊倒了遠遠立著的磚,黃中蘇果然就要當眾跪下。當然,輪到他來,他也喊我名字,擊中了,我也要跪下。後來中學也同校,卻不同班了。可能他不怎麼品學兼優了,因他不再是學校裡的幹部了。再後來他到他父親老家的鄉下插隊,再再後來他考取了財經學院,畢業後分到建行工作。我們差不多同時結婚、生子,然後忙這忙那,生活複雜,經歷複雜,人的關係亦複雜。我同他的往來日漸稀少。只聞說他一會兒下了海,一會兒又上了岸,再一會兒又下了海。一會兒在深圳,一會兒在海南。做貿易,做房地產,做期貨,做私募基金。總之每年年底同學聚會,他拿出來的名片與上一年保證不一樣。不過有好長一段時間他還是從外地回到了長沙,搞了一個度假村,有游泳館、保齡球館、網球場、高爾夫練習場和燒烤店。圍著度假村又還建了幾棟高樓,因周邊風景好,有山有水,所以樓也賣得好。投資是他引來的,在建也是他負責,最後他被董事會聘為了總經理。開賓士車,坐大班椅,春節的時候邀我們小學同學到他那裡去玩。我們打保齡球的時候他說他出去一會兒就來,“保證帶給你們一個驚喜。”他開著賓士,過了半個來鐘頭,回來了,身後跟著一個人,眾人一看,大叫一聲:“周老師!”原來他跑出去是接了我們小學時的班主任來了。那天大家真是很高興,吃飯時跟周老師敬酒,吃完了又照集體照。那時我們都沒有相機,只有黃中蘇有。後來黃中蘇洗了照片,一人寄了一張。過了十來年,照片中有好幾人不在了。有些人發了財,有些人下了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