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江蘇。這一行人今日剛趕到了鎮江,便下船住在了致遠客棧。
太子白皙的十指緊摳著一株老樹,沉聲道:“前些日子京師明鏡堂傳來密訊,皇阿瑪已經病得數日不朝了,卻為何下這道聖旨?難道……”關龍江目光閃爍,低聲道:“老佛爺這一回病得不輕,聽說詹中堂又在蠢蠢欲動。最要緊的,咱們最初在山東時,山東巡撫耿翼對主子一直忠心耿耿。眼下咱們卻到了江蘇,這新上任的兩江總督桂阿泰卻是詹中堂一手扶起來的死黨,比當初的鄂政還要囂張跋扈。大變在前,咱們不得不防。依著老臣之見,咱們不必去南京了,也不必驚動沿途官員,明兒只在這客棧旁的金山轉一轉,便即刻登船去揚州,巡運河北上,日夜不停趕往京師!”“主子,這院子咱已經包下了,閒人都騰走了,上房也已經收拾妥當。”一個滿臉幹練的青年快步而來,邊向太子施禮邊說,“鎮江是個好地方,奴才在這還有個不錯的朋友。這家致遠客棧在鎮江雖不算什麼大店鋪,卻離金山最近。當初白娘娘水漫金山,就是這地方吧。聽說金山寺的菩薩最靈,這裡南來北往的香客可不少,主子要體察民情,只在此順便問問,必能大有收穫。”太子望了那青年一眼,微微一笑:“果然不愧'靈劍'這個稱呼,六兄弟中便是你最伶牙俐齒!”那漢子嘻嘻一笑,快步去了。原來這青年便是“崑崙六劍”中號稱“靈劍”的蔣長亭。太子一系為了對抗權臣詹中堂的爪牙千秋閣,一年前不但重建了明鏡堂,更在暗中招兵買馬。“崑崙六劍”雖才入太子門下半年,卻已嶄露頭角。“六劍”同出崑崙派,因在江湖中各自歷練,於劍法上便各走一門,分以厲劍、剛劍、柔劍、靈劍、殘劍、無劍為號。這一次太子遠行,六劍之中便有靈、厲、剛、柔四人同行隨護。
關龍江望著蔣長亭的背影,忍不住嘆道:“這孩子精明強幹,倒有幾分當年海青霜的影子……”聽他提起當年自己手下的猛將海青霜,太子臉上一片黯然,嘆道:“如今哪裡去找青霜這樣的人才,任孤虹又蹤跡不見,京師之中只有柳暢一人苦撐大局!”(柳暢、海青霜諸人事蹟詳見拙作《雨霖鈴》、《滿江紅》)關龍江心頭也是一痛,卻嘆道:“主子說得是,不過十步之澤必有香草,眼前這幾個青年焉知不是幾年後的任孤虹和海青霜?”正說著,卻聽院外一陣嘈雜,幾個漢子的鼓譟聲伴著一個女子的哭泣直透了過來。太子雙眉一揚,還未言語,蔣長亭已從院門中探出頭來,道:“幾個痞子正調戲個寡婦,屬下這就去轟他們走!”太子疾步走出這套小院,卻見客棧外的大院子中正有幾個潑皮圍住一個衣衫破舊的女子,七嘴八舌地道:“撞倒了大爺,哪能陪個不是就算了!”“瞧這模樣倒標緻,莫怕,哥哥們最會疼貼妹妹!”。那女子青布蒙著頭,嚶嚶哭泣著左右遮攔,卻抵不住幾個漢子四處伸來的手。她還攙著個白髮蒼蒼的婆婆,那老婆子腿腳不靈,頭腦也似有些痴呆,只顧急得哇哇大叫,卻說不出幾句整話來。四周的客人雖眾,連那幾個店夥計算上,卻都在一旁袖手觀瞧,那老婆婆每哭鬧一聲,就引出一團鬨笑。
“放肆!”太子即怒於潑皮無恥,又驚於看客冷漠。“靈劍”聽得太子一聲低叱,急飛步衝入人群,指南打北,呼呼幾拳便將那幾個漢子打得哭爹喊娘,四散奔逃。關龍江見那女子衣衫襤褸,心下一動,低聲道:“這女子似是逃荒的,不如請進來問問!”這時候夜色漸起,那女子和老婦給蔣長亭請入房內,猶是心魂未定,戰兢兢地也不知道個謝。關龍江細細一問,才知這女子的丈夫本是漕幫的,丈夫死後衣食無著,便要帶著婆婆投奔鄉下親戚,卻不想投宿這客棧之時偏遇上了幾個無賴。
“原來你家裡是漕幫的!”太子聽得說起漕幫,立時雙目一亮,“聽說這江南運河一帶是'水上一個漕,陸上一個教',漕幫和黃陽教分庭抗禮,可有此事?”女子抬起灰黑的臉孔,輕聲道:“我那漢子活著時只是個苦力,幫裡的事也知不了許多。這地界確是漕幫和黃陽教互不買帳。以前官府幫著漕幫,黃陽教就佔著上風,後來黃陽教的教主不知怎地跟詹中堂搭上了,漕幫就漸漸軟了下來,”她說著哼哼冷笑,“說來說去,都是官府在玩鬥蟋蟀。”太子聽她言語中有一股奇氣,心下稱奇。藉著屋內閃爍的燈光,卻見這女子臉上的淚水在腮邊衝出幾道白色的淚痕,顯見她膚色並不如何黝黑。他自懷中摸出一方手帕遞過去,笑道:“擦了淚吧,你說話倒很有意思!”藉著燈光細瞧,那挺直的瓊鼻,緊泯的雙唇,隱隱現出幾分嬌弱女子少見的剛強來。那女子給他瞧得臉上微微一紅,捏著帕子低下了頭去,轉眸低顧的一瞬,眉眼間便顯出幾縷江南碧玉的娟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