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信匣和銀子,朝孫玄羲的方向點了點頭。
孫玄羲點頭回禮,心不在焉地喝著茶,一邊繼續細聽鄰桌的談話。
“上回聽說縣丞之子李均願用萬兩銀娶蘇合香為妾,花坊主一口便回絕了。”一個像是朝中官吏的男子說道。
“萬兩銀都娶不了蘇合香?”一名年紀稍輕的男子問,口音奇怪。
“副使,花坊主說不願蘇合香嫁為人妾。”那官吏又說。
“那麼用萬兩金娶蘇合香為妻呢?”另一名蓄鬚的中年男子笑問,口音和年輕男子同樣奇怪。
“我替大使問一問花坊主,不知花坊主願不願意?”那官吏說道。
“我們吉上大使前兩天在這裡等著見蘇合香姑娘,那天只匆匆看過她一眼,她好像淋了雨,身體不適,不過光看那一眼,我們吉上大使就驚為天人,滿意極了。他很希望能娶到像蘇合香姑娘那樣漂亮的唐女子為妻。”年輕的男子笑說。
“實話說,不太容易唷!”那名官吏搖頭笑道:“據我所知,尚有御史大人、刺史大人也在向蘇合香姑娘求親,倘若蘇合香姑娘不肯遠嫁重洋,吉上大使這邊的機會就不大了。”
“鄭兄弟多多幫忙遊說花坊主,待事成之後自有重禮酬謝。”中年男子起身深深一揖。
那官吏忙推他坐下,笑說:“眼下蘇合香姑娘正病著,而且聽說病得還不輕,我看還得等她病情好轉了以後,才能找花坊主談一談了。”
孫玄羲默默喝著茶,杯中茶色碧綠清澈,香氣襲人,但喝在他口中卻如白水一般無味,他在茶中看見自己的倒影,看見那雙清朗的黑眸中充滿了迷惘憂慮。
他付了茶錢,緩步走出“亂茶坊”。
她病了?而且病得不輕?她的燒還未退嗎?他眉心攏緊,心一陣陣抽疼。
剛剛從那幾個男人口中得知了蘇合香的身價。萬兩銀!萬兩金!天,那根本是他拿不出來的。想娶她的男人不是縣丞之子,就是御史、刺史,甚至是遣唐大使,而他只不過是洛陽一個小小的佛像雕刻師罷了,這是他此生頭一次感受到什麼叫身分地位懸殊的差距。
她有驚人的身價,為什麼會愛上他?這比讓他感受到身分地位懸殊的衝擊更加震撼了他。
他沒有辦法給她什麼,他什麼也沒有辦法給她,可她為什麼還會願意愛上他?為什麼?
回到宅門前,他看見“合春號”老闆站在階上等他。
“等你好一會兒了,你可回來了。”
“我去寄家書。”他簡單地說。“門沒鎖,您怎麼不進去等?”
“不,我不進去,裡頭怪陰森的。”“合春號”老闆猛搖頭。“對了,我是給你捎信來的,崇義裡那兒有間空宅,很便宜,不過宅院很小,你要嗎?”
“小一點沒關係。”
“那好,我就讓人把木頭直接送到那邊了,省得搬來搬去的。”
“合春號”老闆把寫了空宅位置的紙片交給子孫玄羲。“你東西收拾收拾,隨時都可以過去,有什麼問題儘管來找我,我走啦!”
“多謝。”他怔怔望著“合春號”老闆揮手走遠了,這才捏著紙片轉身進屋。
他沒有什麼東西可收拾的,只有古檜木、已完成粗坯的仕女雕像和雕刻工具而已。
但是在離開之前,他還有東西要還給蘇合香——那床錦被和白玉簪。
現在天還亮著,若把錦被送回去必然會引起軒然大波,只好等天黑,眾人皆睡之時再送回去,這樣就不用驚動任何人,也不必讓蘇合香知道他已經將離開此地。
離夜深還有一大段時間,他的心很亂,必須設法讓自己冷靜下來,唯有握著熟悉的刻刀工具,他才能使自己平靜。
那一尊淋溼的仕女雕暫時不能動刀了,必須要等完全曬乾了以後才能繼續雕,如果在溼木上雕刻,一旦幹了之後便會破壞原形,所以不可魯莽下刀。不過,他仍有一塊極珍貴的古檜木可供雕刻。
他迅速以冷水淨了身,從內院搬出古檜木置於石几上,握著利斧仔細劈出他想要雕的千手觀音外在輪廓,這古檜木異常珍貴,他必須小心謹慎,不能有一點閃失,萬一失手,他將會後悔莫及。
這是個好方法,他總算能讓自己完完全全的靜下心來了。
蘇合香病了兩日,“亂茶坊”也反常的靜了兩日,照理說他應該正好可以靜下心來才對,然而事實正好相反,沒聽見笙樂聲,沒聽見蘇合香麻雀般的說話聲,他竟感到異常寂寞,寂寞的感覺如影隨形,甚至滲入他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