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掛著油畫,地面鋪著厚厚的絨毯,極高的天頂垂下一盞盞吊燈,很古典的氣派。
侍者一路將他們引到靠窗的桌位,俞新蕊撐著腰坐下,仰頭對還未落座的“她先生”說:“讓我和小玥說點體己話吧,你們……”她歉然地笑著,聲音聽來半是請求半是撒嬌。
“行啊,我們正好去吸菸室抽一支解解乏”,他拍拍司機的肩膀說道。
他們走開後,俞新蕊徵求江玥意見:“我們喝什麼?”
江玥說:“還是嬸嬸點吧,我都可以。”
俞新蕊嘴角牽起來,輕哼地笑一聲,“那好吧。”
茶點沒一會兒就上來了,一壺大吉嶺紅茶,一個三層的點心架。
江玥給俞新蕊斟茶,正欲往骨瓷杯里加奶時,俞新蕊擺擺手說不要,“我喝清茶。”可接下來的一句是“不要再叫嬸嬸了,我和你叔叔已經離婚了。”
自碰面起,江玥心裡也隱約想到過,但仍被這突如其來地轉題聽得手一顫,牛奶灑了一點在桌布上。
她吶吶言道:“我不知道,他沒和我說。”
俞新蕊說:“是啊,不然你見到我也不會這麼吃驚,他那個人,我猜也是不會說的。”
“你們是什麼時候……離婚的?”江玥執著銀勺攪杯中的茶和奶,動作隨著問話一起變慢。
“年初離的。”俞新蕊很平靜地吃著鮪魚三明治。“去年這時候他去了一趟美國,那次我是和他一起去的,你應該知道的……”
“嗯,他給我打過一個電話。”江玥記得他說他在紐約。
俞新蕊帶有幾分自嘲地說:“那時候他出差,說順便帶我去紐約度假。結果就最後一天陪我逛了下大都會美術館,看到有電腦精印的畫卷賣,買了一大堆,說你喜歡這個,看到不知會多高興。打電話過去才知道你出遠門了。我讓他寄,他卻一定要帶回來,等你回校了,又巴巴地獻寶一樣寄過去。”
江玥想起來,寒假過後她和宋嘉祐從舊金山回來,有一天UPS送來一長捆的包裹,姓名地址是江珺的英文筆跡,開啟一看,全是原尺寸高模擬的手卷,晉代顧愷之的《女史箴圖》、北宋武宗元《朝元山仙仗圖》、清代王原祁《輞川別業圖》,連藝術史書上都沒印全的畫作,整幅地鋪展在她眼前,極其精美,讓宋嘉祐都為之驚歎。
“他對我從來沒有這樣用心過。”俞新蕊輕不可聞地嘆息。
她接著說:“也許是我虛榮的報應吧。從一開始我就被華麗的表象給蒙了眼。一個年紀正好的男人,事業鼎盛,風度翩翩,卻對你溫言軟語,我想沒有人會不動心。 那時我已經二十九歲了,青春只剩個尾巴,還能遇到條件這樣好的人,我自己都覺得是撞了大運。結了婚,在別人看來我的人生該是美滿如意極了。可是我呢,有的卻是失望,一天比一天更深的失望。他對我不能說不好,我找不出他一丁點兒的錯,連我爸媽都誇他。人溫和,又尊重我,甚至是遷就我,對我爸媽對我兄弟都照顧有加。可是——卻沒有更多了,我根本要不到更多,說得爛俗一點,就是我根本走不進他心裡。他把我當一個親人,當共渡一生的夥伴,說的話做的事都像是出於道義、出於責任,他是一個無可挑剔的丈夫,拿出去也算得上模範了。但他就是不像一個愛人。”
“有時候我想想,算了吧,該知足了。可就是不滿足啊。整個人就像一個杯子,一直是空著等著,等了幾年卻什麼也沒等到,只能是積一點塵土。我告訴自己說,男人和女人在感情上是不對等的,感情在他們身上佔的比重完全不同。在男人那裡頂多也就30%,在女人則是全部,歡喜痛苦都由它。我一直用這個理論來解釋他對我的不熱情……”
俞新蕊突然抬起頭來,盯著江玥說,“後來我才知道,他不是沒有熱情,只是那熱情他沒有給我,而是……全給了你。你的每樣東西,他都整整齊齊地收好,你的生日還早,他就開始花心思準備禮物,到每一個地方,都會念到你,甚至夢話裡叫的都是你的名字,一次兩次是沒什麼,可他卻是一直如此。我沒那麼笨,沒那麼遲鈍。你去美國讀書,其實我心裡還挺慶幸的,以為走遠了,會好一些,可是如果一個人在他心底,那離得遠跟離得近有區別嗎?”
“我是真的灰心了。”俞新蕊手撫著凸起的腰腹,“去年冬天從美國回來後,我去康州開會,遇見了大學同學,他仍舊喜歡我。我想,這段婚姻是到該結束的時候了。女人總是想要有人愛她的。”
江玥手捧著茶杯,聽著俞新蕊說完,滾燙的奶茶熱度都已經冷卻,她喝下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