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3 / 4)

他是一顆青春痘,一夜之間就鼓出了面板之外,完全沒有理由。那隻能是一種激情的荷爾蒙過剩的產物。

當牛肉麵成為兵器(2)

他沒錢,只有兩件換洗衣服和一堆思想,另外,還有一雙白皙修長的藝術型的手。顯然,他來到這個世上,不是為了換電燈泡、修腳踏車、端盤子洗碗的,上帝對他自有安排,所以就沒給他一雙幹粗活的手。我們上課時,他窩在宿舍裡看書或者睡覺;我們吃飯時,他也皺著眉頭從口袋裡掏出一隻勺子,似乎不大情願地吃著大家碗裡那些寡淡的飯菜;我們吸菸時,他也跟著吸,很深沉的樣子。

他總會出其不意地背誦弗洛斯特的兩句詩:林中有兩條路/我選擇了人跡罕至的一條/於是,我看到了完全不同的風景……

有一次,他突然就不見了,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只帶走了某位同學的一本《存在與虛無》。他離開得那麼徹底,彷彿從未在我們中間生活過。一年多時間過去了,宿舍裡又出現了幾位新的校園詩人之後,他一臉滄桑地帶著深深的疲倦回來了。從他的談吐似乎能判斷出:他去了西藏一帶。

他多了一個習慣,就是夜晚仰望星空。他說,天空中最多的星星其實是六等星,就是那種粗看上去閃閃發亮而細看卻近乎於虛無的星星。

他多了一句粗口:人生是個屁。來時勢不可擋,卻終歸不會在空間裡留下任何味道。

聽說美國人的勇氣號太空探測器飛行六個月登陸億公里外火星的訊息,我突然想起了他。在我們曾經的生活裡,他曾經也像一顆遙不可及的火星,粗糲、荒涼、空氣稀薄,並且充滿想象。我們一直渴望接近他,卻不可避免地一次次失敗。等到他可親可近的時候,才發現他果真如此荒涼。

地包天

被大家稱之為地包天的人,就是下嘴唇包住上嘴唇的人。他叫易紅濤——不容易的易,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紅,波濤洶湧的濤。我們都這麼解釋他的名字。

關於他那張地包天的嘴,流傳在朋友們中間最經典的段子是這樣講的:宿舍裡熄燈之後,桌上點著一根蠟燭,要他吹熄了睡覺,他先是自高向下噗地一吹,燭焰紋絲不動;接著他把蠟燭拿到嘴前,再噗地一聲,還是不滅;只好把蠟燭拿到與眼睛齊平的地方,再噗地來那麼一下,風由下至上湧出,燭焰應聲而滅。大家講這段子全無惡意,只是覺得有趣。那年月,誰若是沒有分毫特點,才是最大的悲哀。

易紅濤是美術系的,美術系在校園東北角,公交車約莫能開兩站地。他每天騎著個小輪腳踏車,車把上掛著一隻上海牌老式黑皮包,用他著名的羅圈腿踩踏著穿過整個校園。他是個極有趣的人,畫得好,會彈吉他,會唱歌譜曲,還看很多書,能喝大量的酒抽大把的煙,有不少思想。追求進步的文藝青年,若是不知道他的大名,形象便會蒼白許多。他和朋友們在校園裡的北京包子館吃飯,拿兩根筷子擊碗而歌,就會讓食客們紛紛停箸傾聽。老闆見他挺招人進來,也因此免了他幾回單。他是校園裡的傳奇人物,誰若說起——地包天,馬上就會有人跟上下句——易紅濤,反之亦然。人長得有特點了,就容易讓人記住。這話一點沒錯。

畢業後,他被分到一家洗衣機廠做美工,實際上也就是畫畫包裝紙箱的設計圖。在車間裡見習的時候,工人師傅看不慣他的樣子,就規定他早上把成品洗衣機搬到對面,下午再搬回來,說這是為了熟悉產品工藝流程。他是先鋒慣了的人物,哪裡受得了這鳥氣,乾脆利落地辭了職,去朋友開的一家廣告公司裡做副總經理。兩年後,女友畢了業,聯絡到新疆某地的某所中學裡去教書。他也欣然隨之前往。上世紀九十年代初的時候,辭職還是稀有的事,他卻幹了兩把,打的還是追隨愛情的旗號。地包天果真做事總是出人意料。

等他到了新疆才發現,找工作不是件容易事兒。第一年,他看了整整一年天山,從清冽的早晨一直到漫長的黃昏,他看到黑夜從地裡湧出,四面合圍,一直上升,把天給吞下去。第二年,他在一家幼兒園裡當了“阿舅”,把孩子們調理得個個生動。在新疆,太多的景色衝上前來,根本都來不及消化,他沒畫幾張畫。第三年,他結了婚,開始過正常的家庭生活。第四年,他畫了一批小畫。第五年,他想想從前的同學,有的成了名,有的發了財,在大城市裡意氣風發著,而自己還埋沒在遼闊新疆的一個小旮旯裡。很快地,畢業十年了,他還在那兒待著,舊日相識都覺得這是一個奇蹟。但他是誰啊,你越覺得不可能的事越是有可能發生在他身上。

當牛肉麵成為兵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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