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來者何人。
他反而不解的望著葉告與何梵,帶著輕微的責備:好像怪他們為何不告訴他“吳鐵翼就是鐵布衫”。
其實葉告與何梵當然也不知道:吳鐵翼怎會是鐵布衫?又臭又爛的鐵布衫又怎麼竟變成了大奸大惡的吳鐵翼?——實際上,他們只知道要打大老虎,追捕奸官吳鐵翼——但吳鐵翼長什麼樣子是什麼人物,他們可沒見過,只不過,也從沒想過這幾乎上動用了“師父”和三位師叔一齊追緝的蓋世貪官,竟然會是一直待在客棧裡陰魂不散又破又爛而且奇臭無比的鐵布衫!
不過,現在無論羅白乃、何梵、葉告都一眼便看得出來:
鐵布衫已無路可遁了。
因為,在屋頂上出現那漢子之後,接著,還有人陸續出現。
他們都自客棧內走了出來,而且很快的也極有默契的形成了包圍:
他們一共是四個人。
四個女子,四個方向,包圍住了鐵布衫。
為首一人清貴脫俗、哀豔醉人,令羅白乃“念茲在茲,無時或忘”邁到了“思君如明月,時時減清輝”之地步的:
綺夢。
她在。
她來。
——她還活著。
而且還活得更豔更美更絕楚,更因為她正充溢著一種報仇雪恨的快意之故吧,她現在看來更加英風颯颯,而這正是使得一個美麗女子變成美豔不可方物的蓋世情懷、絕世氣質。
羅白乃看了,心中呻吟了一聲,口裡卻喝了一聲來。
綺夢徐徐走了過來。
她手裡綽著槍。
她盯住鐵布衫,那眼神很奇怪:有憤懣、有惋惜、有憎恨、有厭惡、也有憐憫、有殺氣、更有其他複雜奇異的情緒。
她大約在離他七、八步之遙,站住,看著他,彷彿他身上的繃布是一張玄奇的藏寶圖,好一會才自血色消褪的紅唇裡迸出了第一句話:
“原來……真的是你。”
鐵布衫退了一步。
他身形有些踉蹌,眼裡也流露出悲哀之色。
“你既然一早已經來了……又……又何必瞞著我?”
鐵布衫低下了頭。
不知道他在看自己月下臃腫古怪的影子,還是在看自己帶血崩裂的繃布,總之,他的血布和影子都在月下微微抖顫著。
“你要欺瞞我……也不必……不必扮成這個樣子啊!”
說著,含淚的綺夢,走近了一步。
“不!”
鐵布衫驀地警覺,叫了一聲,語音跟他平時的低沉沙嘎,全然不同。
“你……不要過來!”
他嘶聲道。
很情急。
但語音不再如怪獸悲鳴、嘔啞難聽。
——反而,保留了一種遍閱世情中年漢子的深沉魅力。
第二回 黑夜的白牙
綺夢客棧在疑神峰山下西面。
疑神峰在山西。
綺夢在客棧前。
天上有月。
月影西移。
月照西鄉,就像黑夜裡的白牙,周緣還帶點驚心的殷紅。
綺夢在月下,如詩如夢,但她的話,卻一點也不詩意、夢味,而是騰騰殺氣:
“你怕我?……堂堂虎威通判吳鐵翼,也怕我這一個小女子?”
她口裡說著,便要行近,鐵布衫又退一步,輕聲叱道:“你再過來,我可要動手了!”
綺夢笑了。
笑得有些悽然之意:“怎麼?終於,惜花好色的吳鐵翼,也要露出本來面目,要殺女人了,要殺我了。”
她一面說著,擘著槍,在月下,迫近了一步。
一小步。
鐵布衫不由自主的又向後退了一步。
這一退,他可離後面包抄他的人又近了一步。
隨綺夢一起自客棧步出來的人有三個,其中一人,早已經到鐵布衫的後面。
鐵布衫一退再退,那人冷哼一聲:“你再過來,我也要出手了。”她用的近乎是鐵布衫剛才的語氣。
說話的人是個女的。
這人羅白乃、葉告、何梵都認得:
她是劍萍,
除了劍萍,跟綺夢從客棧裡一起出來的,還有兩個人。
她們都是女的。
她們各分四面包抄,塞住了鐵布衫的一切去路。
這兩人他們可全都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