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老太太緩緩點頭,這幾日斷斷續續聽素兒和崔媽媽說起成都的事情,得知睡蓮確實幫了素兒母女不少,素兒的宅子若沒有睡蓮那個租房的主意,估計早就被王家那些個虎狼族人佔了。
想到這裡,顏老太太不由得放緩了臉色,吩咐捶腿的彩屏,“去找針線房裡的辛槐家的,她的針線是府裡最出挑的。跟她說,以後有空就去聽濤閣指點九小姐針線。”
“是。”
“至於字,別無他法,只能靠自己苦練了。”顏老太太眯著眼想了想,問:“我倒忘了,咱們府裡這些孫女誰的字寫的最好來著?”
彩屏笑著應道:“是四小姐。”
“對,就是青蓮,你父親這麼挑剔的人,都說是她的字是好的,怕是連府裡的哥兒都比不上
呢。”顏老太太對錶姐妹倆說:“你們也請教請教四丫頭,過了明年正月,你們都要跟著夫子上學的,到時候這筆字也要說得過去才是。”
“是。”睡蓮和素兒對視一眼,均想要加把勁了,千萬別在學堂裡失了臉面。
……祖孫三人說著練字針線的事,不知不覺過了半個多時辰,顏老太太本想按照慣例去佛堂唸經打坐的,但見素兒和睡蓮在炕上相對而坐,表姐妹倆講得眉飛色舞,從練字針線、到這幾日的飲食起居、到路上的見聞,還聊了成都的舊事。
顏老太太心中感嘆:素兒和自己住了十天,這十天的笑容加起來也沒今天多。小孩子確實和同齡人在一起才放得開說笑,何況她們還有一起長大的交情……。
顏老太太近乎貪婪的看著王素兒微笑的側臉,慢慢找到了已逝親生女兒的影子。可憐的媛兒,當初自己覺得王家人口簡單,媛兒嫁過去後既沒有公婆要伺候,又沒有妯娌掣肘,夫婿相貌人品皆佳,應該會過得很好。不用像自己這樣外表看似光鮮,其實一天不算計就活不下去,可惜造物弄人啊,到頭來白髮人送黑髮人……。
老太太陷入深思,漸漸歪在炕上睡了,容嬤嬤給她蓋上駝絨毯子,拉著彩屏退下。
臨近午飯時,顏老太太醒過來,素兒和睡蓮擠在一起繡花,睡蓮不知說了些什麼,兩人壓低聲音笑成一團。
看到外孫女這麼高興,顏老太太頓時心情大好,彩屏進來問午飯擺在那裡。
顏老太太說:“就擺在這裡吧,還有,把九丫頭的飯也一起擺上來。外面還在下雪,空著肚子頂著風雪回去,胃裡必定是不舒服的。”
“是。”彩屏退下,叫了添菜去大廚房把睡蓮的午飯食盒提到松鶴堂來。
添菜眼睛一亮,按照吩咐做了。
酸甜苦辣鹹!松鶴堂的這頓午飯吃出了五種味道!
午飯擺在暖閣中間黃花梨嵌雲母石大圓桌上,當添菜揭開食盒,將睡蓮的份例三素二葷一湯一一擺上。
坐著的祖孫三人、站著佈菜的添飯、容嬤嬤、崔媽媽臉色越來越精彩。
同樣是一道白菜,素兒那盤是單取了白菜心,用雞湯慢慢燙熟的;睡蓮那盤是葉黃生硬的白菜梆子配蒜泥炒的,大蒜的皮都沒剝乾淨,緊緊貼在盤子上。
同樣是葷菜,素兒的是色香味俱全的炸鵪鶉,睡蓮的是半隻劫後餘生的烤鴨,烤鴨錚亮的外皮上殘留著幾處齒印,它的上一任食客可能是覺得這鴨肉太硬,咬了幾口放棄了。
……
容嬤嬤示意彩屏撤了這兩道菜,並按住添菜的手,阻止她繼續把食盒裡的菜餚擺在桌上,為了挽回詭異的氣氛,見盒子一道紅燒豬蹄賣相還不錯,便端出來擺上。
顏老太太見了,臉色稍緩,開始起筷。素兒和睡蓮也動了筷子,容嬤嬤本是給顏老太太佈菜的,後來在顏老太太的眼色下,夾了幾道菜放在睡蓮碗裡,以示安慰。
睡蓮感激一瞥,都吃了。顏老太太自己動手夾了一塊紅燒豬蹄吃了,眉頭一皺,對容嬤嬤說:“你嚐嚐這道菜,我總覺得像是缺了點什麼。”
容嬤嬤放下佈菜的烏木包銀的公筷,換了一雙乾淨的竹筷夾了,側著身子咬了半口,慢慢咀嚼嚥下。
彩屏早就準備漱口的水,容嬤嬤漱口,掏出帕子擦乾嘴唇,方回道:“還是老太太仔細,這豬蹄膀確實有些問題。”
顏老太太問:“到底是什麼問題?”
容嬤嬤說:“豬蹄膀裡面的蹄筋被抽走了,這豬蹄其實就是靠著蹄筋才有那個味道,市面上被抽了蹄筋的豬蹄價格要少一半。”
顏老太太停了筷子,緩緩道:“我竟不知府裡拮据如此了,要吃抽了筋的豬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