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能放過我,至少,讓我拖宕到蕭寶溶來救我的那一天。
實在不行,就只能當作被狗咬了一口了;或者,當日想挑幾個美少年陪我,卻不小心挑著個不解風情的混蛋了。
譏諷地一笑,忙又抿了唇,小心打量周圍。
門外雖有數名親衛把守,屋中卻空無一人,這拓跋軻應該是個不愛熱鬧之人。
桌椅陳設,俱是普通,想來大多是府中舊物;只幃幔臥具是嶄新的,以明黃為主色,雲騰龍躍,振振欲飛;帳前放了一架四開的紫檀木屏風,卻是江南三千里山河風景,明明清綺蘊藉的江南秀色,卻用極雄闊的筆意畫出,與當日阿頊畫的那幅海棠有異曲同工之妙。
阿頊……
那個傻傻的倔強少年,怕再也沒機會見到了吧?
鳳幃深,誰道是銷 魂(五)
不論是相山竹林,還是惠王府或敬王府,他將再也找不到我;何況,他說過,不許我和別的男子在一起,連拉手都不許,不然就不會要我……
我搖頭,輕輕地笑。
還想他做甚麼呢?只要蕭寶溶能將我救回大齊去,能讓我繼續做那個無憂無慮的文墨公主,我便該謝天謝地了。
窗前有一張書案,筆墨紙硯俱全,想不出那蠻子一樣的北人,居然也喜歡舞文弄墨,連這大戰的間隙都不忘備上文房用具。
我推開窗,天色已暗,窗外那一樹的櫻花卻開得正盛,粉紅色的花朵如火如荼般燃燒著,團團簇簇,傾盡了春日的風情,渾不管黑夜已然來臨。
熱鬧只是它們的,而我,我想念江南的杏花天影,海棠盈春。
鬱郁地關了窗,笨拙地將案上一盞六枝的青銅燈點燃,我鋪開一張宣紙,回憶著那篇一直被我掛在相山別院中的海棠圖,自己動手磨了墨,和了硃砂,取了狼毫慢慢畫著。
母親有才女之稱,蕭寶溶更是當世才子,連阿頊都能畫一手好畫,獨我將太多的時光虛擲於玩樂戲耍中,勉強畫了枝幹,花朵已不知往何處擺放;花朵描上,顏色卻調得怪異;終於有了幾朵像樣的花了,卻完全不見海棠該有的靈動,甚至連是什麼樣的花朵都識辨不出。
蕭寶溶常說,書畫可以讓人靜心,我如今算是信了。至少,我在一次又一次將畫壞了的宣紙揉作一團的過程中,恨意緩緩壓下,心底漸漸寧靜。
有侍女過來,上了茶,將各處燈燭點燃,又悄無聲息退下,我甚至能向她們點點頭,依舊埋頭畫我不可能趕上阿頊萬一的海棠花。
直到……身後傳來有力的皮靴踩在青磚地面的聲音。
再高大的侍女,穿的都是落地極安靜的布底鞋,絕不敢發出這麼大的動靜。
筆尖有一絲顫意,我很快穩住,柔白纖細的手指認真地按在宣紙邊緣,依舊一筆一劃畫著我拙劣的海棠花。
腳步聲頓在我身後,呼吸聲清晰可聞。我聽得到自己的心跳,但我的手居然沒再抖,連呼吸也輕而均勻,宛然一個沉醉在自己畫中的小姑娘。
“你畫的是什麼東西!”
身後的人等了半晌,不見我動靜,終於發問。醇厚而低沉的聲音,和他的腳步聲同樣有力,但並沒有屬於帝王的威凜凌厲。
我的手臂一抖,驚嚇地將毛筆跌落,那盛開的海棠上立刻劃過一道血痕一樣的紅印,如刀鋒割裂的傷口。
慌忙轉過身,已見到一個身材高大的玄袍男子,正帶了幾分研判盯著我。他年紀並不大,大約三十出頭模樣,並不像我想象的那麼粗獷威猛,長眉濃黑如墨,深藍色的眼珠深邃綿緲,海水般杳不可測,面板並不白皙,可也不黑,極健康的蜜色,竟頗是俊偉。
鳳幃深,誰道是銷 魂(六)
我只作沒看到他袍袖和蔽膝上的龍紋、宗彝、藻火等圖案,驚詫問道:“你是誰啊?”
脆朗朗的詢問,蘊著我故意的未脫稚氣的童音。
拓跋軻長眉一挑,唇角已揚起:“你不知朕是誰麼?”
我恍然大悟地張了嘴,向後退一步,往案上一按,將未用完的硃砂打翻,傾倒在手上,又忙縮回手來,一邊忙亂地在衣衫上擦著,一邊跪下身去叩拜:“寶墨拜見陛下!”
拓跋軻上前,伸出手指,勾住我的下頷,抬起我的臉。
手指與我面板的陌生觸感,第一時間讓我頭皮發炸。我毫不猶豫伸出自己滿是硃砂的手掌,驚駭地拉開他的手。
滿手的殷紅,很不客氣地印在他的指掌之間。
他倏地縮手。
我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