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都說秋天是莊戶人一年中最好的光景。wWw.23uS.coM
可不是麼,陽光滿地,金谷滿場,男女老少臉上的笑容,也跟湛藍的天空一樣明朗而燦爛。
已入夜了,原本聚在曬穀場上,或捧著飯碗神聊海侃,或蹲作一圈跟三十二個象棋子較勁的老鄉們已紛紛散去,雖說秋忙已過,莊稼人一年到頭總有忙不完的活兒,早睡早起,可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好家法。
月光靜靜地灑在大地上,遠處屋簷,近處樹梢,和曬穀場上高高的谷堆,都被抹上淡淡的柔柔的一筆。
“……這個小夥子啊,又高大又勤快,什麼活兒都肯幹,什麼活兒都能幹,可就是家裡窮啊,所以呢,一隻娶不上媳婦兒。”
“奶奶,後來呢?”
“後來啊,他在打魚的時候揀到一隻海螺,就把海螺帶回家,放在灶臺邊上。”
“後來呢?”
“後來啊,他每天收工回到家,就發現家裡收拾得乾乾淨淨,飯菜也早已熱騰騰擺了一桌,小夥子很納悶兒,這是誰做的呢?”
“誰做的啊奶奶?”
“乖孫子,你猜猜看?”
曬穀場一角,祖孫倆的語聲越來越低,竹搖椅也搖得越來越慢了。
“是海螺姑娘麼,海螺姑娘喜歡上這個小夥子,就每天偷偷幫他做飯、收拾屋子,後來兩個人就成親了,過上了好日子,是不是啊哥?”
最高最尖的谷堆上,一男一女兩個少年正背靠背地坐著,月光朦朧,把兩人清秀得眉目映襯得宛如圖畫中。他們是一對親兄妹,哥哥叫草屋,妹妹叫玉樓。
“是啊是啊,我們還只有栓子那麼大的時候就聽栓子奶奶講過,講了那麼多年,背都背得熟了,”草屋說到這兒,不由皺了皺濃濃的劍眉:“栓子要不是困了,八成奶奶就要給他講什麼‘幹得活,吃得苦,娶得媳婦做得主’了,哼,我草屋耕地打場,脫坯放牛,那件活計不比別人幹得好,怎麼沒見什麼海螺姑娘、螃蟹妹子下凡看上我?”
“噗嗤!”玉樓抿嘴一樂,髮梢上插的山菊花也不由地亂顫起來:“哥,你沒幾天就成親,要撐門戶過日子的人了,怎麼還亂想什麼姑娘、妹子?當心未來嫂子不給做飯啊。”
“做飯?她會麼?”草屋低下頭,神色變得如夜空般黯淡:“她大戶人家,自小嬌生慣養的,連盛飯會不會都不知道,還做飯?我等她還不如等海螺姑娘來得牢靠些呢。”
玉樓也沉默了,她雖然年紀小,也曉得哥哥對媒人撮合的這門親不太滿意。她更曉得如今就連爹孃也有些後悔,因為未來的媳婦嫌公婆門檻低,不肯嫁進來,要分家另過,要不是這門親事原本是二老張羅起的,保不齊他們早就反悔了呢。
“哥,別想這些了,”悶了半天,玉樓終於開口寬解道:“你沒聽說麼?海螺姑娘的故事還是栓子奶奶像栓子那麼大時候,她的奶奶講給她聽的,她奶奶又是聽奶奶的奶奶的奶奶講的……哎呀好繞,我也繞不清了,反正吧,海螺姑娘就算不死,現在也已經是海螺外婆、海螺姥姥了,別說娶了做新娘子,就算生火做飯怕也沒力氣呢,哥啊,我聽王媒婆講,新嫂嫂俊得跟天上的月亮一般,你好有福氣呢!”
“月亮,嘿嘿,她臉盤倒是跟十五的月亮一模一樣。”草屋無奈地搖了搖頭,見妹妹扁著嘴,一臉的烏雲,反過來柔聲安慰道:
“玉樓,好玉樓,別這樣,哥這不是捨不得離開家,捨不得爹孃跟你麼?”
“哥,人家好捨不得哥走的。”
玉樓深埋下臉蛋,雙肩一起一伏地聳動著。
驀地,一個又涼又滑的東西無聲地塞進她手心。
像玉石一般滑,像明珠一般亮,像湖水一般有著圈圈漣漪,這不是哥哥最心愛的河蚌殼麼?
“這河蚌殼是七歲那年下湖摸蝦時揀的,多漂亮,多稀罕,就算有人拿天底下最好的寶石來換我也不會答應的,你知道。”
玉樓當然知道,這河蚌殼是哥哥鍾愛的寶貝,幹活時帶在田邊,睡覺時放在枕邊,小時候自己想多摸一摸,多看一看,也要賠上不曉得幾籮筐好話,可如今,它好端端的,就安臥在自己手心裡。
“哥……”
“哥走了,這寶貝就留給你作個念想吧,”淡淡的月光下,草屋的微笑便像河蚌外殼上那圈圈漣漪般溫柔:“從七歲開始我就盼啊盼啊,盼著有一天,有個河蚌姑娘從貝殼裡飛出來,幫我做飯,幫我洗衣服,或者,哪怕只陪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