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要問我?”
驛站,晚飯後。客房裡一燈如豆,只有吳漢和金叔兩人相對席坐。金叔按下手中《堯典》,不緊不慢地問。
吳漢的聲音很低,每個字卻彷彿都沉甸甸的:
“哥哥,如果小弟沒看走眼,以哥哥的武功跟兵器,最多能在白天那強人馬前走二十合,對麼?”
“哪兒有二十合,兄弟太抬舉哥哥我了,”金叔微微一笑:“從七歲開始,我跟他打了少說也有兩千多架,最多一次也就走了十七合。”
“你們果然認識。”見金叔毫不隱瞞,吳漢原本緊鎖的眉頭不覺舒展了大半:“小弟知道哥哥這般做,必有不得已的苦衷,也知道不該問,可這謎堵在心眼裡難受不是麼?”
金叔溫和地拍了拍他手背,長身而起,身形疾轉,警惕地掃視了一番門外窗外。
門外窗外一片寂靜,選人們不是早已入睡,就是尚在兩裡外的集鎮酒肆裡流連。
他籲一口氣,重又坐回坐席,湊近吳漢,欲言又止:
“橫豎睡不著,咱兄弟還是出去走走罷。”
………【(四)】………
南陽郡在戰國時曾屬楚國,楚俗好鬼而多祠,因此這一帶的荒祠廢廟也便頗有一些。wENxuEmI。cOM
此刻金叔和吳漢便席地對坐在其中一間的大殿上,說是大殿,其實也不過尋常民舍大小,裡面一片荒涼敗落,帳幔什物,都蒙了厚厚一層灰塵,顯是許久沒人光顧了。
吳漢凝視著金叔,靜等著他開口。月光從破屋頂縫隙透入,淡淡地灑在兩人肩上。
“其實,哥哥我本不姓金的,我姓劉,是故漢長沙定王之後,先父做過南頓縣令,我是他的第三個兒子,剛才那個拿長戟的是我大哥劉縯,我的真名叫劉繡。”
金叔,不,劉繡說的第一句話就讓吳漢猛地一震:
“哥哥——你姓劉?是大漢皇族的後人?”
“什麼皇族不皇族,現在比尋常百姓家還慘呢。”劉繡搖了搖頭:“其實我們家在故漢也算不得什麼大戶望族,不過皇家屬籍裡還是有我們這麼一號,這不,我們這一支這一輩,名中須帶個絲字邊,所以我們兄弟三人就叫縯、終、繡,劉家做天子時,我們這些出了五服的遠親沒沾多少光,他們下了臺,可連累我們這些姓劉的一個個倒時背運,官也不能當,學也不能上,哥哥我本來在長安太學念著好端端的《尚書》,這下好,太學生沒得做,回到家裡,才曉得連祖傳的千畝良田也被朝廷籍沒去九百畝,說是要充作‘王田’,唉!”
“那你怎麼想?不想奪回來麼?”
吳漢凝視著劉繡瘦削的面龐,腦海中忽然浮起老孃臨行前的囑託:
這大漢江山,終究還是姓劉的主事,才能再旺得起來。
劉繡姓劉,而且,是自己的朋友,如果他說造反,於忠於孝,自己都應該毫不猶豫地挺身相助。
“可就咱這樣,能成事麼?”
沒待他想出個眉目,劉秀便開口答道:
“奪回來?何苦呢?我家高祖爺爺當年跟太上皇說‘我業所就,孰與仲多’,他老人家偌大產業,只怕九成九是從別人那兒搶來的,現在改朝換代,人家搶咱九百畝地,也只算得替祖宗還債罷了,再說哥哥這點兒能耐兄弟你也見了,莫說打江山奪天下,便是劫個財劫個色,怕也未必能成呢。”
聞得劉繡全無雄圖大志,吳漢心中不覺一陣輕鬆,聽到“劫財劫色”,不覺笑出聲來:
“說到劫財劫色,哥哥那位長兄倒是行家裡手,端地好本事,馬上功夫,怕算得上萬人敵呢。”
劉繡也笑了:
“我大哥那本事的確是實打實,田宅被奪了,我跟二哥能忍,他卻咽不下這口氣,糾集了一班鐵桿朋友,扯起大旗上了伏牛山。”
“令兄自稱大漢王師,看來他倒是想做番大事業了。”
“算了吧,唉!”劉繡苦笑一聲:“我大哥只不過生性好個面子,不願讓人指著戳著罵上一聲賊罷了,可他不耕不織,百十號人要吃要喝,不搶不奪,怎麼活下去?叫王師又怎樣,別人當面不敢罵,背後不一樣叫他是賊?”
“那哥哥此番上京是……”
“不怕兄弟笑話,哥哥我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劉繡喟道:“我大哥這一任性不打緊,被他弄慘了的那幫仇家尋他不著,便來尋我們晦氣,我跟我二哥給逼得連搬幾次家,剩下點兒家當也折騰差不多了,二哥一看不行,就跟我合計分家,他在家盯著,讓我改名換姓做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