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她見過的千奇百怪的情況應該很多,可是跟她一談,她告訴我,每個人的處境和要做的選擇都是獨一無二的,她能傾聽,可是絕少能給出具體的建議,更不可能幫人做決定。”
甘璐微微一笑,“的確,很多事情都只能自己決定。”
“跟你說點兒私事,你不介意吧。”
她含笑點頭。
“我男朋友,就是上次你看到的那個人,跟我提出結婚了。”
甘璐自然記得那個帶了一個可愛小女孩的男人,也記得江小琳說過的話,不禁猶豫了一下,“你答應了嗎?”
“我答應了。我們商量好三月八日去領結婚證,如果在那之前不後悔的話——估計我也幹不出那麼出爾反爾神經質的事來。”
甘璐一怔,隨即說:“恭喜你。”
“謝謝。不瞞你說,這個決心下得實在不算容易。”
甘璐想起江小琳曾提起過的那個男人的要求,嘴裡的那點兒飯更加難以下嚥了,江小琳卻笑了。
“其實平心靜氣一想,也沒什麼可猶豫的,不就是不要孩子嗎?”
聽到“不要孩子”,甘璐的心著實加快跳動了一拍,隨即才醒悟到江小琳是說什麼,只聽她繼續說:“我今年寒假過年回家,看到我姐的第二個小孩,才四個月,得了急性肺炎,冒著大雪往縣醫院送,他們一家人除夕都是守在那兒過的。家裡那麼困難,她身體也不好,養一個都是湊合,偏偏為了要個兒子,還生第二胎,家裡一貧如洗得讓人絕望。我把身上所有的錢都給了她,才算交了住院費用。看看她煎熬成那樣,我覺得我不用生也好。”
甘璐不禁黯然,幾乎沒法維持笑意了,“江老師,我還是希望你不要孩子是出於自己的決定,而不是別人的要求。”
“誰能完全出於自我做出決定呢?羅音說得沒錯,如果愛情沒有強大到讓人甘心忽略其他的一切,那麼所有的選擇都不過是權衡取捨,沒什麼可難為情的。我想通了,就這樣吧。”
“你並不一定非要接受這個選擇。”
“理論上講是這樣,不過生活給我的選擇從來不多。”
這句話讓甘璐有些傷感,她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說真的,我不想一直當老處女、住在宿舍裡,生活中只有工作跟責任。能跟一個沒有什麼惡習、條件還好、看上去善良斯文的正派男人結婚,也算是有了喘息之機了。”江小琳看她一眼,笑了,“是不是我講的這些太掃興,讓你都吃不下去了?”
甘璐很有點兒汗顏,可是實在沒法勉強自己吃下去,只得硬著頭皮說:“跟你沒關係啊,江老師。不好意思,恐怕今天我也得浪費了,我的胃有些不舒服。”
江小琳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我們走吧。”
兩人並肩走出食堂,江小琳說:“甘老師,我不是管閒事,不過身體如果……有什麼狀況的話,不要硬撐。課可以調換,值班巡視也可以重新安排的。”
“謝謝,我沒事的。”
江小琳並不多說什麼,兩人各自回了辦公室。甘璐坐下,看著窗外的法國梧桐出神。經過一個漫長多雪的寒冷冬天,枝條上仍然掛著不多的枯黃樹葉,隨風擺動,更添殘冬蕭瑟氣息。
她清楚地知道,江小琳平時並沒有與人閒話家常套近乎的興致,今天能與自己說私事,是信任自己,同時也是對自己額外的關心了。她自然感激她的好意。
在學校這樣女性眾多的工作環境裡,同事之間會時常討論生育方面的話題。大家一致得出的結論是,對老師來講,四月份生孩子最合適,天氣既適合帶孩子,休三個月產假後,馬上接著放暑假,可以安排得比較從容,又能將對工作的影響降到最小——倒不完全是敬業和對學生負責,也涉及獎金、津貼和績效工資等現實問題。
甘璐去年決定要孩子後,對這樣的討論當然添了興趣,碰上了會認真去聽。自然也有人打趣她,她都一笑而過。身為老師,懷孕也的確得及時跟班主任溝通,跟學校報告,以免整個學期乃至學年的課程安排出現問題。可是她現在仍然在猶豫之中,只得拖著不講。
江小琳的話盤桓在她耳邊。她想,是呀,羅音確實很犀利,如果沒有愛,那麼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權衡取捨罷了。可是這樣想了,並不能說服自己,更沒法揮去胸中的那份蒼涼寒意。
下午下班後,甘璐走出學校,卻沒看到尚修文的車。她躊躇一下,看見旁邊報攤上醒目位置擺出來的《城週刊》,心中一動,便過去買了一本。她將找的零錢放入包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