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嚇,嘴巴驟然閉上,等扭過頭時,他臉上剛才的那股樂不可支勁兒已經看不到了,變成一副陰沉沉的樣子。
“老爺,您怎麼不唱歌了?”
娜農嚷道。
葛朗臺對家中女僕傻乎乎不懂見機的問話不予理睬;等歐也妮坐到桌邊後;才自言自語般地說道:“讓人一步,得寸進尺。老話說得沒錯!這個家裡,大概人人都當我老不濟了。”
歐也妮彷彿沒聽到似地拿起一片面包;抹上勺新釀的蘋果醬;咬了一口;對娜農說道:“果醬真不錯,娜農,你手藝越來越好了。”
娜農樂呵呵地說道:“是啊,小姐!連我自己也這麼覺得呢!”
葛朗臺放下酒杯,眯著眼睛盯了眼若無其事的歐也妮。
“我的女兒,那位穩重又可靠的笨伯,怎麼沒見他過來了啊?”
歐也妮看向葛朗臺,一笑。
“父親,他不是被您給嚇跑了嗎?現在我終於明白了,原來從前不過是您展現了您作為一家之長的大度,這才任由我對您的冒犯。遇到您真正不能接受的事,作為父親,您果然還是說一不二的。”
這是最近一年多以來,父女交鋒中首次佔了上風,而且是大大的上風。聽到這樣表示認輸的話從女兒嘴裡說出來,葛朗臺心裡得意非凡,卻依舊忍著不讓自己臉色轉霽,鼻子上的肉瘤動了動,“知道就好。”
一直住在弗洛瓦豐的太太和娜農只知道庭長失約導致婚事告吹而已,還完全不明內情。現在聽到父女這樣的對話,終於被勾出了好奇心。
“歐也妮,你和你爸到底在說啥?”
一頭霧水的太太問道。
歐也妮衝自己母親笑了笑,沒有說話。
大抵,人都是這樣,幹了件自以為是的漂亮事後,倘若無人分享這份得意,只能壓在自己心裡爛掉,未免有點遺憾——葛朗臺這會兒就是這樣的心態。想想吧,作為一家之長,被女兒壓制了這麼久,現在終於贏了一把,還不讓太太和娜農知道的話,晚上連覺也睡不好。所以聽到太太發問,倒正中他的下懷。偏偏女兒就是不說,忍了一會兒,老頭兒終於忍不住了,於是說道:“老婆子,你可給我坐穩了,別嚇得摔到地上去!歐也妮不聽話,我就取消了她的繼承權!我寧可把我的錢通通送給你那個蠢蛋外甥,也絕不會留給不聽話的女兒一個子兒!”
雖然已經被提醒過了,但聽到這樣可怕的話從老頭子的嘴裡出來,可憐的太太還是被嚇蒙了,手上的勺子叮地掉到了地上,張大嘴巴呆呆望著葛朗臺。
“聖母啊!老爺!您不能這麼做!”
娜農驚恐地嚷了出來。
老頭子幸災樂禍地說道:“誰叫她不聽話!我寧可把我的錢往水裡丟,也不願留給只會和我作對的女兒!”
“老爺!求您發發慈悲吧!歐也妮和庭長的婚約已經取消了!您不能這麼做!”太太也嚷了起來。
“嚷什麼嚷!蠢老婆子!”
見恐嚇的效果果然達到了自己的預期,葛朗臺心情大好,於是得意洋洋地接著說道,“文書裡還有一個附加條款哩!一旦和那個笨伯婚事不成,前面的條款就作廢。”
太太因為起先太過害怕,這會兒還是無法領悟老頭子的故弄玄虛,依舊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倒是娜農,總算明白了過來,高高興興地嚷道:“我明白了!只要小姐不和克羅旭先生結婚,小姐就還是老爺您的繼承人!”
葛朗臺喝口果子酒,咋了咋嘴,表示認可女僕的解釋。
可憐的太太,終於從驚嚇中回過了神。擦擦額頭的汗,她嘟囔著說道:“可是聽著總還叫人心驚膽戰……老爺,哪天你過去把那個文書給撤銷了,我才好放心……”
葛朗臺威嚴地看了眼歐也妮,說道:“等她徹底認錯,並保證往後絕對不再忤逆家長,我自然會去撤銷。”
“歐也妮,聽見沒有?”太太急忙哀求女兒,“趕緊向你爸爸認錯!懇求他的原諒!聖母啊,只要一想到有那種可怕的文書存在,我的心頭就一陣陣地跳,飯吃不下,覺也睡不好了!”
歐也妮走到母親身邊,安撫了她幾句後,看向正襟危坐等著自己去認錯的父親,笑了起來。
“父親,為了讓媽媽放心,我決定向您認錯,懇求您的原諒。我保證,現在即便克羅旭先生無視我可能纏身的債務勇敢開口向我求婚的話,沒有您的應允,我也絕不會答應嫁給他的。這樣您滿意了嗎?”
老頭子盯著看似一臉誠懇的女兒,依舊有點不滿她的道歉辭。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