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禮走到他身邊。“請您的人退下。”他們站在橋的正中央,橋下是乾涸的護城河。河床上排列尖刺,月光將殘酷的刀刃染成銀白。
奈德揮手。托馬德和凱恩點點頭,恭敬地退開。藍禮公爵小心翼翼地瞥了瞥橋對面的柏洛斯爵士,以及背後樓梯口的普列斯頓爵士。“那封信,”他靠過來。“可與攝政有關?我哥是否任命您為全境守護者?”他沒等對方回答。“大人,我有三十個貼身護衛,還有其他騎士和貴族朋友。給我一個鐘頭,我就能給您一百個人。”
“大人,請問我要這一百人做什麼呢?”
“當然是先發制人!立即行動,趁眼下大家還在熟睡。”藍禮回頭看看柏洛斯爵士,壓低音量,急切地悄聲說,“我們得把喬佛裡從他母親手裡奪過來當籌碼,是不是守護者無關緊要,誰挾有國王才能號令全國。彌賽拉和託曼也要抓起來。一旦我們有了瑟曦的孩子,她就不敢輕舉妄動。到時候御前會議將承認您為攝政王,並讓您當喬佛裡的監護人。”
奈德冷冷地打量著他。“勞勃還未斷氣。天上諸神或許會饒他一命也未可知。倘非如是,我也將立刻召集御前會議,公開遺囑,討論繼承之事。我不會在他生命的最後時刻殺人流血,犯下把驚慌失措的孩子從睡夢中強行拉走的罪行。”
藍禮公爵後退一步,全身繃緊猶如弓弦。“你每耽擱一秒,就是多給瑟曦一秒準備的時間。等勞勃一死,只怕就為時已晚……對你我兩人都是如此啊。”
“那我們就祈禱勞勃不要死吧。”
“我看不大可能。”
“有時天上諸神也有慈悲之心。”
“蘭尼斯特可沒有。”藍禮轉身越過護城河,朝他垂死兄長所在的高塔走去。
等奈德回到臥室,已經心力交瘁,但他很清楚今晚自己是不用睡了。在權力的遊戲之中,你不當贏家,就只有死路一條,那天在神木林裡,瑟曦·蘭尼斯特這麼對他說。他不禁思索:拒絕藍禮公爵的提議,究竟是不是明智之舉?他對權謀鬥爭毫無興趣,拿小孩做為要脅籌碼更為他所不齒,然而……倘若瑟曦決定反抗,而非流亡,那他需要的可就不僅是藍禮的一百名衛土了,遠遠不夠。
“把小指頭找來,”他告訴凱恩,“如果他不在臥室,不管帶多少人,把君臨的每一間酒店和妓院通通搜遍,你也要找到他。天亮之前必須帶他來見我。”凱恩鞠躬離去,奈德又轉向托馬德,“風之巫女號明晚漲潮時分啟航,你選好隨行護衛了嗎?”
“十個人,由波瑟領隊。”
“二十個,你親自帶頭。”奈德說。波瑟雖然勇敢,卻嫌魯莽。他希望照顧女兒的人更可靠也更有判斷力。
“遵命,老爺,”湯姆說,“說真的,離開這裡,我可不會難過。我很想念我老婆。”
“你們北行途中會靠近龍石島,我需要你替我送封信。”
湯姆一臉不安。“大人,去龍石島?”坦格利安家族的這座島嶼要塞素以地勢險惡著稱。
“告訴柯斯船長,一旦進入島嶼的視線範圍,即刻升上我的旗幟。他們恐怕不會歡迎不請自來的訪客。如果他不肯去,要多少錢都給他。我給你的這封信,你必須當面交給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大人,絕不能交給別人。不管是他的總管、侍衛隊長或他的夫人都一樣,一定要交給史坦尼斯公爵本人。”
“是的,大人。”
托馬德離開後,艾德·史塔克坐著凝望床邊桌上的蠟燭明焰,有好一陣子完全被悲傷所淹沒。他只想去神木林,跪在心樹下,祈禱那曾經與他情勝手足的勞勃·拜拉席恩能夠活命。將來人們會說艾德·史塔克背叛了國王的友誼,奪走了他子嗣的繼承權。他只希望天上諸神能體諒他的苦衷,而勞勃若死後有知,也能知悉真相。
奈德取出國王的臨終遺囑。那只是一張蓋上黃色蠟印,寫了隻字片語,卻留下一灘血跡的脆弱的白色卷軸。勝負生死,實在只是一線之間。
他抽出一張白紙,取筆沾了墨水。致拜拉席恩家族的史坦尼斯國王陛下,他寫道,當您接獲此信之時,令兄勞勃,吾人過去十五年來的國君,已經過世。他在御林狩獵時為一野豬所傷……
字句似乎在紙上扭曲纏繞,他不得不停筆思考。泰溫大人和詹姆爵士絕不會忍受恥辱,他們寧可興兵反抗也不會逃走。自瓊恩·艾林遭人謀害,想必史坦尼斯大人也頗感恐懼,但此刻他必須趁蘭尼斯特軍還未出動之機,立即率領所部人馬駛向君臨。
奈德字斟句酌寫完了信,在末尾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