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家裡的錢全蒐羅著給了龍言,“就這些了。”
龍言遲疑著不接錢,“這個……姐夫知道了會不高興的。”
“他不是男人嗎?這兒的男人最喜歡說:錢算什麼?錢是王八蛋。王八蛋還留著做什麼?”
龍言拿過錢,終覺不妥。果然,文室發現後憤怒不已,為那些“王八蛋”聒噪了好些日子。這是後話。
“你不去嗎?真的不去嗎?”龍言希望姐姐去。
龍琪思量再三,還是去了,遊自力看著她,眼淚無遮攔地嘩嘩地往下淌,“你不知道我的命都是你的嗎?”
龍琪知道,她早就知道了。
“你為什麼不說話?你的心也是我的,你怕一開口心就跑出來,是嗎?”陽光下的遊自力風神俊朗,灑落不羈。
龍琪看著他,心緒如潮,傻瓜,你為什麼不早點來,早半年也好。我就不嫁人了。可是,太遲了。她不知道,遊自力摔斷腿養傷養了半年。她也不知道,她當初決定嫁文室,是有一點賭氣的成分。願賭就要服輸。
現在,她真的是輸了,喜歡的人在眼前傷心,她卻勸都不能勸。看著他的眼淚,她的心在痛,很想給他把眼淚擦掉,可是,淚能擦掉,心裡的傷呢?她不該讓他這麼傷心的。
為了這個人、為了這顆心,付出什麼都是值得的。可是,她連付出的機會都沒有了,因為,他們已經被現實隔在了兩個世界。後來,十幾年後,遊自力又來找她,她終於償了一個夙願。──既然不能因你活著,就為你付出生命吧!
“你變了,你的心像鐵一樣硬,像冰一樣冷。”遊自力說。
不,我的心不硬也不冷,可是,我能說什麼呢?這一會兒,她又想到,就算遊自力早來半年,她也不能跟他走。她不能回草原,那兒已經有古麗了,她已經被拒絕了。她的驕傲讓她不屑於跟人爭。自力也不可能留在這裡,他沒有戶口,形同盲流。這就是生活。就像遠方的情人來看你,得要路費一樣。說不好聽點兒,人與人的距離,有時就是用錢縮短的。
生活是什麼?詩人顧城說:生活,網。我們活在網中央。
龍琪嘆了口氣,沉默著,她就從那一刻學會了沉默。
她不能說什麼,不能心軟。心一軟,人就會碰在鐵硬的現實上。
“我要走了。我不能讓你快樂,更不能讓你流淚。”遊自力自己的眼淚卻更快更急。
龍琪拿出一把梳子,放在他手裡。
“為什麼給我這個?”遊自力問。
他懵懂,龍言可明白,怕再生波瀾,忙說:“讓你梳頭的,看你的頭髮亂的。”
遊自力搖頭,痴痴地盯著龍琪,“你的眼睛不再看我時,就像太陽不再照耀著花朵,再好的梳子也不能梳平我的思念。”說完這最後一句,他把梳子的搿兩半,一半給了龍琪一半自己收好,一步三回頭地走了。身影漸漸地消失在人群中……
少年人的感情,是最心傷的。
燦爛的陽光,溫暖的春風,卻讓龍琪感到了冰冷。跟自力這一別,就是要跟自己青蔥歲月徹底告別了。其實自從回到這裡,她如花般爛漫的少女時代就已經結束,她開始為生活打算了。那一刻,她的心裡,有一種東西在割裂。
其實我們每個人,都要經過這樣一次割裂,然後從天使變成半獸人。
遊自力走後,一切都平靜下來。文室為人其實挺隨和,只要龍琪不暴露“本色”,他也就認了。沒多久,龍琪的父親落實的政策,恢復了以前的一切。還有就是,她懷孕了。
所有的事,都向良好的方向發展,然而……
方曉飛這時咳嗽一聲,清清嗓子:“文歡的出世,其實可以讓你們重歸於好的。然而事實恰恰相反,你們的關係更惡劣了。為什麼?”
龍琪沒有回應,一隻蝴蝶在她頭上盤旋片刻,又飛到草叢中去了。往事真是不堪回首,可這個時候,你還必須回頭看,而且還得仔細地數著那坷坎的、沾著血絲的腳印。人生的殘忍,莫過於此。
“請回答,到底是為什麼?”方曉飛問。
龍琪沉默。
“你為什麼不說話?”方曉飛步步緊逼。
──氣氛緊張得像要爆炸開了。
“那,由我來說,因為遊自力的介入,文室對你有了看法,而你呢,因為文歡的死,對他心存憎恨,是嗎?”方曉飛這個問題比上一個還尖銳。
龍琪沉默。
“不開口不解決問題,你知道嗎?”方曉飛的眼神如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