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誘餌和恩惠,只會淪為跟淮南王一個德行。”
徐驍雙手抓住欄杆,笑道:“是那個在永子巷跟你賭棋的目盲陸詡吧,二疏十四策出自他的手筆,我也看過,竟然連我這莽夫都看得懂,不簡單。趙衡這個娘們一輩子都在大事上犯錯不斷,唯獨這手託孤託得漂亮,用義山的話說就是沒有煙火氣,水到渠成。所以說這人啊,就不能太順風順水,太順遂了,真到了只能靠自己的絕境,都還要死要面子,不願狗急跳牆。”
徐鳳年問道:“怎麼想到離開北涼了?袁二哥和祿球兒這些新人換老將,北涼瞧在誰眼裡都是動盪不安的光景,加上藉著北涼鐵騎上次踏破邊境的東風,北莽那邊董卓和洪敬巖都沒了以往的束縛,你就不怕北莽還以顏色,打個咱們一個措手不及?萬一北涼內有人……”
徐鳳年說到這裡就停下,徐驍擺手笑道:“裡外策應?爹巴不得那些爛瘡惡膿自個兒漏出來,總是藏著掖著才叫人噁心。有些人,畢竟半輩子生死情分擺在那裡,爹也只能睜隻眼閉隻眼,早年答應他們這輩子只要沒死在沙場上,怎麼都要把女人銀子官帽都一起拿到手軟才行,爹這輩子虧欠了死人很多,可活著的,自認還真就沒有幾個虧欠的。像那鍾洪武,爹跟他第一次見面,還只是個伍長,那會兒爹開玩笑問他以後想當多大的官,鍾洪武說能當個校尉就知足,麾下有七八百號精壯兄弟,能夠見誰不順眼就砍誰,他這輩子也就值了。還有燕文鸞,年輕時候多有意思的一個小夥子,總跟我念叨說他以後要當個馬販子,這樣一來就算死,也可以死在馬背上,如果當個衣食無憂的太平官,他說就一大把年紀後就不樂意騎馬了,只怕就要死在娘們的肚皮上。有些時候,爹看著那些高官厚祿漸漸發福的老傢伙們,突然就覺得一個個都不認識了。當年還有兄弟敢當面罵爹不爭氣,說是老子要是當大將軍只會比你徐驍當得更好,還有老兄弟願意半夜發瘋,拎著一罈子酒就跑來爹的軍帳說要划拳拼酒,也還有老兄弟嬉皮笑臉跟爹威脅說要是不定下娃娃親,就沒得做兄弟。那會兒,李義山和趙長陵都還在,鍾洪武燕文鸞一大批人都還沒老,陳芝豹袁左宗這些孩子,就更不用說了。那時候爹最喜歡打仗,從來不怕死人,爹自己都不怕,你們誰敢怕?沒有膽子就趁早滾回去摟著婆娘熱炕頭去。所以只要有仗打整個人就瘋魔,沒有仗打,也要死皮賴臉去跟那些大官求仗打,你要銀子?老子可不好這個,有多少就給你多少,都送你們,嫌少?那就先賒著,等老子打贏了仗,你們讓人整箱整箱用馬車拉走就是!要軍功?也行,只要給老子一點殘羹冷炙,別太虧待了去拼命的兄弟,你們的子孫只要來過個場,打仗的時候離戰場十萬八千里都沒事,事後一樣大把軍功都白送他們。這麼一來,誰不樂意跟爹做買賣?一本萬利,傻子才不做。然後朝廷就開始都知道有那麼一個姓徐的年輕蠻子,遼東貧賤出身,僥倖冒頭以後,不貪財,也不貪功,就是想死在戰場上。於是到最後,跟爹關係好的朝廷大員,很樂意給人馬給兵器,想著靠爹的軍功讓他們在廟堂上大聲說話。跟爹關係不好的仇家,更願意,你徐驍活膩歪了是吧,那就讓滾去去啃最硬的骨頭,打最難打下來的死仗。然後,爹就這麼打仗打著打著一路南下,朝廷那些高高在上的砥柱棟樑,一直瞧不起爹的豪閥世族,總算樂意掀起眼簾子那麼一瞧,才有些怕了,不知不覺徐蠻子咋就兵馬雄壯了?”
徐驍咧嘴一笑,伸出一隻手掌,“五萬鐵騎。爹用五萬鐵騎就滅了北漢。北漢的年輕皇帝當年跟你爹叫囂,說姓徐的配不上你孃親吳素,還說你娘是瞎了眼,根本不配練劍。爹也不跟他吵,最後帶著六百精銳鐵騎,直接從皇城大門突入,衝入了那座金鑾殿。那傢伙癱軟在龍椅上,嚇尿了褲子。”
徐鳳年眼神溫暖笑了笑,這樁事蹟其實早就爛熟於心,聽得起繭子了,但跟以往直接表露在臉上的不耐煩不一樣,如今只要徐驍願意說,他就願意聽。
徐驍突然尷尬一笑,顯然是口渴了,朝刻意站遠的袁左宗招招手,“去拿兩壺白酒來,不用溫熱,越燒刀子越好。”
袁左宗很快拎來兩壺酒,徐驍和徐鳳年一人一壺,徐驍這麼一個停頓後,就不再說他的那些往事,輕聲道:“韓生宣死了,柳蒿師也死了,差不多就只剩下半截舌元本溪和趙黃巢了。爹做不到的事情,兒子做到了,爹更高興。爹這次離開北涼,除了給燕文鸞等人最後一個機會,其實主要還是想走一走你當年走過的路,中途去了晉家的府邸,也沒想著如何為難他們,不過聽說晉蘭亭晉右祭酒的老爺子,知道爹過門而不入之後,當天就給活生生嚇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