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一人一杯,照樣能讓常侍大人去小解個四五六七次。”
陳望一臉苦笑著抱拳討饒道:“孫兄,莫要欺負同鄉人啊,懇請孫兄把矛頭指向吉甫,不然月天先生也行。”
範長後微笑道:“常侍大人,可不能仗著官帽子大,就這麼當著面禍水東引啊,有損朝廷體面。”
李吉甫望著言談無忌的三人,心底深處有些羨慕,自己雖然與身邊這位既是皇親國戚又是當朝重臣的侍郎大人多有私下相聚,但他其實從來都不曾真正放開手腳,每次聚會返家,甚至都要翻來覆去細細思量,是否在某處措詞上有何不妥有何失禮。這怪不得李吉甫患得患失,誰都清楚身為天子近臣第一的陳少保,在那小朝會上佔據一席之地,指日可待。而且相比一般京官,李吉甫知道更多可靠內幕,離陽朝廷空懸數十年的中書省,在齊陽龍入主後,可謂百廢待興,在門下省擔任左散騎常侍的陳望,雖然已是正三品的高官,但極有可能在一兩年內就轉入中書省,擔任那至今尚未有人“坐實”的中書侍郎一職,三省六部的侍郎並不少,但中書侍郎無疑是最有分量的那個,不是翰林不獲美諡是大勢所趨,但這些規矩都管不著這位陳少保,三十歲出頭的中書侍郎,在武夫亂國的舊離陽朝也許不算驚世駭俗,但是李吉甫敢斷言這必是一樁後無來者的官場壯舉。
趙右齡,殷茂春,晉蘭亭,機關算盡,都在眼巴巴盯著那個“首輔”頭銜。
但唯獨陳望,是如此心不在焉和閒庭信步。
也許當時在場很多人都沒有想到,祥符二年的這場欣然亭聚會,在後世青史留下了許多膾炙人口的風流雅事。
被坦坦翁親口讚譽為“董家子腕中有鬼神,見字如沐春風”的書壇新秀,董巨然,寫下了千古名篇《欣然亭》,為齊陽龍破格提攜的年輕畫師黃荃在禮部侍郎晉蘭亭親自為其鋪開宣紙後,大醉酩酊,揮毫潑墨,畫出了一幅當日就被皇帝陛下掛在御書房的《醉八仙》,而那首幾乎一夜之間便傳遍京城的《俠客走京華》,更是以孫寅起頭,晉蘭亭、嚴池集、宋恪禮、陳望、範長後、高亭樹在內總計六十四人,共同寫就這首名動天下的長詩。
當然這一日的欣然亭,豈能只有俊彥豪傑,而無動人胭脂?京城三位各有千秋的花魁,紛紛登臺,或舞或歌,尤其是曾經登評胭脂榜的那名女子,被譽為聲色雙甲的李白獅,那場獨舞,堪稱技驚四座。更讓人嘖嘖稱奇的是李白獅在那日之後,就在太安城徹底杳無音信,消失得那般決絕,好像從未來過這世間一般。事後有人根據她在宴會上的隻言片語,猜測是因為與一位不知姓名劍客遊俠相互愛慕,從此神仙眷侶逍遙江湖去了。
無風吹雨打,風流自散去。
宴會人流一直到深夜才陸續離去,李吉甫早已醉得不省人事,官職最高也是唯一一個沒有飲酒的陳望,本想親自帶著李吉甫離開,只是被人挽留,實在脫不開身,就只能請人代勞送李吉甫回去,而那個人竟是堂堂禮部侍郎晉蘭亭,親自與高亭樹攙扶李吉甫返回馬車。孫寅離開得也晚,不過來時兩人,去時孑然,旁若無人,滿身酒氣地策馬狂奔,驚煞許多京城大家門戶的婉約小娘。範長後在眾人慫恿下與吳從先又來了一場“先後之爭”,雙方妙手迭出,吳從先雖輸了棋局卻不輸了氣勢,讓觀戰者大呼過癮,經此一戰,吳從先隱約奠定了範長後一人之下離陽圍棋第二的地位。嚴池集和宋恪禮還有那個諢號孔武痴的同鄉人一起離去,《欣然亭》、《醉八仙》和《俠客走京華》這一文一畫一詩都交由給這位年紀輕輕的天子親戚,他馬上就會送往皇宮。
夜色深深,燈火依舊朗朗,欣然亭只剩下十餘人,京城皆知素來滴酒不沾的陳望留到了最後,範長後與吳從先已經下完棋,後者與一幫朋友乘興而歸,仍然逗留亭中的人物都是太安城官場上的新貴人物,也願意放下臉皮去跟陳望這位中樞高官套近乎,不過大家都是腹有詩書氣自華的讀書人,哪怕喝多了,閒談舉止仍然絲毫不減文人習氣,自當不俗。而陳望也從不是那種喜好拿捏架子的人物,與他們也都融融洽洽,最後,不知是誰意猶未盡,便花了點銀子喊來了在此次聚會中“走場”掙錢的一位樂家唱曲女,那女子懷抱琵琶,不抹脂粉,雖不是什麼國色天香,可燈火搖曳中,也有幾分楚楚動人的意味。怯生生的她顯然在今天宴飲中生意冷清,沒招攬到什麼生意,不似其他同行女子,雖有疲態,但早就錢囊鼓鼓滿載而歸,這名女子,坐在亭外一條備好的小凳上,彈抹琵琶前,快速瞥了一眼亭前坐在蒲團上的眾人,十來人,大多坐在階上的蒲團上,臺階有高下之別,最高處坐著兩個並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