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革命教育方式,透過吃用野菜和糠做的最粗糙的飯食,以表示不忘勞苦階級的根本。一般認為,食物的粗糙程度和參加者革命化的決心成正比。我們這些參加者是團支部經過認真篩選認為可靠的人。所以食物儘管難以下嚥,所有的人仍然興致勃勃,紅光滿面。但是團支書的姥姥嫌我們做憶苦飯的時候將她的廚房搞得一塌糊塗,堅決不許我們繼續活動,後來由團支書的父親出面批評了姥姥的落後,我們才得以勉強完成所有吃憶苦飯的儀式。這以後,團支部只好不斷召集其他方式的會議。每次課上課下,團支部那幾個人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的時候,全班的人就都緊張起來,不知道誰會被召集,誰會落選。我雖然也會緊張一下,但心裡基本上是有把握的,接到日頭通知以後,就頗為洋洋得意。這種會議除了進行正面教育外,一開始最令我不知所措的是經常會聽到團支部對一些所謂落後同學的分析和評價,譬如誰的父親解放前是小商販,所以她會在與人相處中斤斤計較。誰有一個漂亮的筆記本,也會被懷疑家中有海外關係。還有一個同學因家庭困難中請助學金,但被發現她的父親實際上是個吃定息的小資本家。儘管她的父親早死,儘管她的母親是被父親遺棄的姨太太,儘管她父親活著的時候並沒有給過她半點幫助,但是她的助學金不僅得不到批准,她還在我們這些人中留下了對組織隱瞞問題的惡劣印象。我開始還懷疑,這些朝夕相處年齡相當的普通女孩未必像團支部會議上說的那樣面目可憎,但後來就慢慢習慣了。我會在事後真的覺得這些人異樣。久而久之,我頗有了一些階級鬥爭觀念,很能夠用一個可靠的,團支部發展物件的全部特徵塑造自己,並用階級分析的方法去分析所有的事情。
這一時期,我和我周圍的人對於這樣的思想訓練像吃錯了藥一樣上癮。它漸漸在我心裡培育出一種巨大的精神力量。在童年的迷茫上面,分明日益長出一個堅毅的完全不同的自我。而且,這兩個自我之間的力量對比,竟然發生著日新月異的變化。開始它們還可以相安無事。夜半無論是夢中還是醒來,我覺著躺在床上的都是童年的那個我,充滿疑惑和朦朧,萬事可以商量,沒有定見的。天一亮,那個堅毅的我就開始行動和講話,而它則是講原則,不動搖,萬事有主見的。問題是,隨著思想訓練的不斷嚴格和革命自覺性的不斷增強,我終於認識到,白天的這個自我之所以還不夠堅毅和頑強,之所以是漏洞百出,經不起推敲的,完全是因為晚上的那個自我在作祟。於是白天的自我決心向晚上的那一個開展堅決鬥爭。記得第一次讀到劉少奇的《論共產黨員的修養》一書時,我一點也不感到陌生和驚訝,因為我覺得他提倡的修養方法早已是我每天必修的功課了。
我們成了一群簡單忙碌又愉快的人。每天早上起來,心中都裝滿了革命的理想和信念,每天的生活目的都明確得不能再明確。課堂上我們為革命學習,代表無產階級攀登科學文化的高峰。課餘,我們為革命鍛鍊身體或者為革命唱歌、讀書、娛樂等等,晚上我們大寫“雷鋒日記”和學習毛主席著作的心得體會。堅持不懈的努力,漸漸使這些文章的文風、文體和語言都與報紙上發表的同類文章酷肖,後來又發現原來這種文風是屬於毛澤東的,只不過是報紙和全國人民都在有意無意地仿效。夜晚燈下,我們仍然孜孜不倦,目光炯炯地檢查一整天來所做所為有什麼不符合革命化的要求和毛主席的教導。這種時候我們唯一的煩惱是沒有生在革命戰爭年代,無法馬上檢驗我們對革命的忠誠和馬上為革命作出犧牲,而最痛苦的事情則是發現自己做得離黨和人民的要求差得還有很遠。
我姐如朵朵和她的好朋友,劉伯承元帥的女兒劉雁玲同在景山學校讀書。她們虔誠地將自己的名字改為羅驚濤和劉駭浪,表達自己不怕風雨,隨時準備迎接革命考驗的情懷。中學生雜誌上登出了她們在革命化的道路上迅跑的事蹟,使她們成為中學生,尤其是幹部子弟學習的榜樣。我捧著這本雜誌,心裡充滿了敬佩之情。唯一不滿意的是這篇文章的插圖。它把兩個人都畫成背影,而在我眼裡她們是革命青年裡非常漂亮的人物,好不容易上了雜誌,只畫了背影,實在說不過去。
假期裡,爸媽根據我們的意願送我們去進行方式不同的鍛鍊、由於爸媽的工作崗位,我們接觸連隊的機會較多。我們和連隊裡普通的解放軍戰士結下深厚友誼,熟悉和喜愛他們的生活方式。有一段時間我們熱烈地愛上演出隊演出的通俗文藝節日,在全國調演期問,我們夜夜沉浸在普通士兵革命化過程中的喜怒哀樂裡。這一年的國慶節,師大女附中初一年級在北海公園遊園會上演出的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