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頭帶路,一行人去了事先安排的地方住下。
那地方就在彭家橋集鎮上,原是常熟一位鄉紳的別業,得知是南鄉侯府的人要借住,屋主人熱情得不行,連丫頭婆子小廝廚娘門房都給他們配備齊全了。不過章寂旅途疲倦,也沒精神跟他搭話,只命孫子跟那人寒暄,就扶著孫女往後院去了。明鸞安置他躺下休息,見文龍進來,臉上猶帶忿忿之色,不由得有些意外:“大哥怎麼了?難道那人惹你生氣了?”
“不是他,我早就謝過他,打發他走了。”文龍道,“在碼頭上我見張路白臉色不對,方才就叫了他去問,才知道咱們家老宅子原來早被族人佔去了!那年我們家出事,訊息傳到彭家橋,族人們還擔心會不會連累他們,後來見官府不來鎖拿,才放下心,只是又起了貪心。那老宅當年是族人們看著建起來的,也知道我們家素來喜歡送些財物回來收著,就尋了藉口闖進去,將東西都拿走了。看宅的老僕要攔,還被他們打了一頓,不到一年就去了。剩下的幾個下人,見我們家失了勢,也都捲了財物逃走,那麼大一座宅子,竟叫族人分了去,還在宅子裡砌了牆分隔開來,歸了幾家人!”
明鸞聽得睜大了眼:“真的嗎?可去年我們回京後,也曾跟老家這邊的族人透過信,當時沒聽人說什麼啊!”
文龍氣憤地道:“他們知道我們家又起復了,自個兒心虛,怕我們知道了會怪罪他們,特地派了人去京城打聽,知道我們仍舊在京裡住著,才大著膽子寫了信去,粉飾太平。打量著我們家沒人回來,老宅裡看房子的僕人又都散了,就不會有人知道他們做了什麼,竟沒一人搬出老宅!張路白回來後,也曾與他們理論,誰知他們臊了,竟說什麼……因我們這一房的緣故,害得他們受了驚嚇,險些被連累,將房子借他們住一住,也是應當應份的……我聽了氣得不行,擔心祖父知道了,更要生氣,萬一身體有個好歹,那可怎麼辦?好妹妹,一會兒你需得幫著我,想個法子把這事兒緩緩回了祖父才好。”
明鸞聽得眉頭直皺:“這種事怎麼緩?祖父要為祖母、父親和兄弟姐妹們下葬,就一定要動祖墳,自然少不得請族人們出面的,到時候隨口問一句,還能瞞住什麼?”
兄妹倆正商量著,卻聽得屋裡傳來章寂的咳嗽聲,忙都住了嘴。屋裡的丫頭問:“侯爺,您要吃茶麼?”章寂“唔”了一聲,接著便是茶具相碰的聲音,以及丫頭的腳步聲。明鸞與文龍在屋外大氣都不敢喘,見章寂吃過茶,沒有異狀,還以為他沒聽見,卻忽然聽到他在喊:“龍哥兒,三丫頭,你們進來。”
明鸞與文龍小心翼翼地走進屋去,等候他吩咐。章寂卻靠著床邊,怔怔地不知在想些什麼,過了好一會兒才道:“龍哥兒,你去老宅子那邊瞧瞧,看到底怎樣了。也別跟族人們爭吵,你是晚輩,需得守禮數。”
明鸞與文龍一聽就知道方才那話叫他聽見了,都後悔不已。明鸞忙上前安撫道:“祖父別生氣,他們只是以為我們家失勢了,才有恃無恐罷了。如今我們家正得勢呢,他們哪裡敢得罪了我們?”
章寂卻苦笑著搖搖頭:“這又何必?我又沒打算跟族人翻臉。況且那老宅雖是我們家得了爵位後,才回老家翻蓋的,因地方小,也就是三進的大宅,幾十年來都沒住過多少日子,不過每年祭祖時回來小住幾天罷了,白放在那裡荒廢了,也太可惜,既然族人們沒有房子,借給他們住住,也就罷了。”
文龍與明鸞哪裡在乎那個宅子?聽章寂這麼說,也就依了,明鸞還笑說:“您給了他們這麼大的好處,要是過幾日祖母與父親下葬時,他們不來撐場面,可就太不給您面子了!”章寂只是苦笑著搖頭。
大概是自知理虧,章家族人們得了信,知道章寂沒打算追究他們的責任,也就放下了心。常氏與章敞等人下葬那天,族人們都來了,族長親自主持大禮,幾位族老家中都隨了份子,送了無數香燭紙紮,文龍又請了道士和尚來做水陸法場,將儀式辦得十分熱鬧體面,總算將章家一干亡魂葬入了祖墳,連小妹青雀的棺木也沒人攔著,由得她一個幼年夭折的小女兒與長輩、兄長們一同下葬。
大事辦好了,明鸞就開始擔心章寂要回京去,便每天拉著他出門,藉口說要看看家鄉景緻,總是纏著他問些舊年舊事。沒想到章寂這一轉悠,倒轉出了鄉愁來。想想自己也老大年紀了,自打離了家鄉,在外闖蕩,也立過大功,做過公侯,享過富貴,受過困苦,如今老了,雖然在京城也能安享榮華,但京城終究不是故鄉,人總是要葉落歸根的。雖說他眼下掛念京中的皇帝,但再過幾年,他走不動了,難道還要死在京城